第二十四章 将择校进行到底

第二十四章 将择校进行到底

前不久,袁帅参加一个以自然为主题的国际摄影展,得了奖,颁奖在英国小城,他趁机出去玩儿了一趟,今天上班。一进门就被大家包围上,分发带回来的礼物,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小恩小惠,不成敬意!是欧债危机了,是人民币升值了,可那边儿东西巨贵,根本没法儿下手!”

“英国物价当然高!我留学时候,暑假会到英国去旅游,对那边很了解!”安妮表示理解。

“我妈以舍不得为理由阻挠我出去留学——不行,早晚我得周游列国!”欧小米表决心。

不料,袁帅却连连摆手,“别去!去了回来,真不适应!不光倒时差的事儿,我在北京机场一落地,瞅见人们健步如飞的就不适应——在那边儿没人这么奔命,一个个都跟没工作似的,晒太阳、喝咖啡,瞅着那叫一无所事事!这回我算知道什么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了!”

“他们也太没紧迫感了吧?!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啊!”戈玲看不惯。

“所以本人差点儿露怯!去餐厅吃饭,坐了四十分钟,菜单才上来,又过四十分钟,刚上一凉菜。还不能催,催是老土!人家说了,我们这是英国,这叫情调,想快您吃麦当劳肯德基去,那是美国人干的事儿!”

“现在北京也有慢餐厅了,卖的就是慢,广告语是——让生活慢下来!”欧小米说。何澈澈自嘲:“我们都是穷忙族!”

“人比人,气死人!”袁帅说道,“从小我爸就教育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弄得我一偷懒就跟犯罪似的——敢情虚度时光是人家的理想!”

戈玲看得开:“我们推崇拼搏奋斗,他们主张享受生活,观念不同!”

“我理解这是事物的不同阶段,也许我们真正悠闲起来的时候,就是我们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安妮说道。袁帅接过话茬:“就说本人吧,前天回来,昨天休息,今天就上班——整个儿一劳动模范!”

条件反射一般,何澈澈打了个呵欠:“这就是宿命!我昨晚上在幼儿园排队,熬了个通宵,不照样得来上班?!”众人一脸狐疑,澈澈忙解释,“别误会啊,不是我的孩子,是我表哥的孩子——今年报名上幼儿园!”

显然,在场几个人都没有类似经历,表现出不解。

“幼儿园报名还用通宵排队?”

“这又不是考大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上个幼儿园至于吗?!”安妮不屑。

“原来我也这么想!可是一到现场,我立刻被震撼了——队伍从幼儿园门口开始,蜿蜒数百米,一家家都搭着帐篷,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一位八十多岁老太太七天以前就来给重孙子排个儿,结果排个第三!”

大家无不惊愕。

“简直骇人听闻!那幼儿园哪天报名?”

“就知道是这个月,不知道具体哪天!”

“那要是月底才报名呢?”

“那就排到月底呗!我表哥把所有亲戚朋友都发动起来了,早中晚三班儿倒!据说该幼儿园擅长突然袭击,冷不丁哪天就贴招生启事,还有一年是半夜贴的!我表哥说了,幼儿园跟咱玩儿游击战,咱就跟它玩儿阵地战,坚持就是胜利!”

“当年李子果她们上幼儿园,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按说现在孩子少了,幼儿教育事业又蓬勃发展,上幼儿园应该越来越容易才对,怎么反倒越来越费劲儿了呢?”戈玲一头雾水。

“两方面原因。”何澈澈解释,“一方面是很多公立幼儿园质量差,私立幼儿园又收费高,收费合理的优质幼儿园奇缺;另一方面,哪个家长都比着把孩子往好幼儿园送,现在不是最流行那句话嘛——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造成扎堆儿!”

“太可怕了!刘老师的孩子今年上小学,为上重点校,他不把房子都换了嘛!本来夫妻俩上班都近,结果现在特远,时间都耗在路上了!”安妮看看表,“要迟到……”

“刘老师迟到,百年一遇啊!”欧小米起哄。

话音未落,刘向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不迭地声明:“我、我没迟到!正好踩着点儿!哎呀,六点多就从家出来了,赶啊!”

袁帅慨叹:“刘老师本来细皮嫩肉一人,搬家不到半个月,每天风吹日晒地奔波在上下班路上,已经变成一糙人了!”

“没办法!就这还抹聂董防晒霜了呢,三十倍的!”

“好好的房子卖了,买套旧房,二十多年的房龄,都快塌了,还五万一平米!向前这么精打细算的人能作出这种决定,真不容易!”戈玲欷歔。

“都是让择校给逼的!”刘向前咬牙切齿,“那片儿属于学区房,什么叫学区房?就是重点小学招生范围以内的房子,你有那片儿的户口,这重点名校招生你才有资格!要不然你根本进不去!所以请注意,买的不是房子,是权利!优质教育的权利!”

“我就不理解,小学教育非得让孩子进重点名校吗?国内可能还是强调升学率,相比之下,国外更注重培养全面素质,所以大家心态相对比较平和,起码我没发现国外有这种情况!”安妮说道。

“国情!适者生存,我们老百姓的生命力就是强!”

“我无语!”欧小米翻了个白眼儿。

“一切为了孩子嘛,现在不是最流行那句话嘛——”

不等刘向前说完,大家异口同声地道出:“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这句话道出了国人的心声!几年前我们孩子上幼儿园,我就深有体会!”刘向前慨叹。

“刘老师赶紧介绍介绍先进经验,我给表哥支支招儿!”

刘向前落了座,从头道来,“话说那是一所著名幼儿园,据我调查,幼儿园每年招八十个孩子,光递条子的就八百多,竞争呈白热化!一般不是面试孩子嘛,这幼儿园面试家长,内容就一项,给你一张赞助费单子,往上填数字,上不封顶,完全自愿,跟竞标一样!”

安妮很气愤:“这分明就是考家长了,除了比谁关系硬,还比谁钱包鼓!血拼啊!”

“有家长一打听,上一年赞助费是一万,于是一咬牙填的一万五,结果给刷下来了——归齐这年赞助费是多少?三万!”

“太黑了!”戈玲感叹。

“我表哥就准备了好几万,说只要孩子能进去,吐血认啦!”

刘向前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显得深谙此道,“有钱也不保证进得去!最后还有一项呢,权衡。这一权衡就奥妙无穷了……”

“那您使的什么高招儿?”何澈澈忙问。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提前下手!当时这幼儿园给一岁多孩子开设了亲子班,也就是幼儿园预备班,一节课收费六十,摆明了宰人,可我第一时间就把孩子送去了!为什么?提前占坑!据内部消息,这个班的孩子将来可以优先入园,利用这一年多时间跟老师、园长搞好关系,不就十拿九稳了嘛!我这叫避开正面战场,迂回前进,结果出奇制胜,终于杀出重围,入园!”大家不得不赞叹。

袁帅开窍了,“我知道了,要想不输在起跑线上,最保险的就是抢跑!”

“刘老师真乃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欧小米啧啧地。

“可惜啊,要早知道刘老师有这韬略就好了,让我表哥来取取经,省得抓我壮丁通宵排队了,还未必有戏!”

戈玲鼓励道:“上幼儿园出奇制胜,这回上小学又是未雨绸缪,肯定没问题啦!”刘向前却并不轻松:“不敢说百分百!只要没最后张榜公布,就不能掉以轻心!”

“你都学区房啦,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您不知道这里边的奥妙——学区房也存在变数!首先,划片儿不是固定的,说变就变,学校说了算。就算跟学校住隔壁,不把你划到片儿里你也没辙!还有,要是这套学区房所在户口有过孩子入学,那第二年就被剥夺资格了。反正学校各种规定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

“那你打算怎么办?”安妮问。

“为了万无一失,必须双保险!据内部消息,这所小学要招聘一名炊事员。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和聂董决定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

袁帅忍不住打断刘向前的话,“等等!我怎么没明白呢,学校招炊事员跟您孩子入学有什么关系?”

“根据不成文的规定,学校员工子女有优先入学资格,一旦竞聘成为学校炊事员,孩子入学不就板上钉钉了嘛!一切为了孩子啊!”

“啊?刘老师您打算跳槽去当炊事员?”欧小米大吃一惊。

“一直以来您都是业余家庭炊事员,这回终于要当专业的啦!”

安妮、戈玲相继表态,“NO!我可没说同意放人!刘老师你这月的广告定额……哦已经完成了……那也不行,还有全年度的呢!这么说吧,虽然你这个想法够创意、够疯狂,可我还是决定不予支持!”

“向前你这也太孤注一掷啦!你父亲刘书友在编辑部战斗了一辈子,可没中途离队,你现在……”

刘向前连忙向大家解释:“我知道自己举足轻重,编辑部不能没有我,所以竞聘炊事员的不是我……”

“是我!”话到人到,门外闪进一人,正是聂卫红。只见她,头戴厨师帽,脚穿黑雨靴,从头到脚炊事员打扮,特别醒目的是,双手紧握一柄大铁锹。编辑部众人瞠目结舌。“嫂子您这是……”

“竞聘炊事员!”聂卫红大步走到里面,紧握铁锹,昂首挺立。

“还别说,嫂子这范儿,标准一厨娘!就您这形象,身宽体胖地往那儿一站,本身就是好吃好喝的代言人!”袁帅夸赞。

“我有一事不明——聂董您为什么双手紧握大铁锹啊?又不下地干活……”欧小米问。

“外行了吧?学校食堂都是大锅饭,就得用铁锹!”聂卫红边说边挥舞铁锹演示,显得势大力沉。

刘向前得意地向大家说明原委:“聂董跟公司请了长假,全力以赴竞聘炊事员,等孩子顺利入学,再找机会辞职,回原单位上班。这既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叫正面佯攻侧面强攻;既叫田忌赛马,也叫虚晃一枪!一切为了孩子!”

“那你们想过没有?万一要是不成呢?”安妮疑虑。

“为了孩子上名校,必须得成!不成功,便成仁!嚯嚯嚯!”

“嗨嗨嗨!”夫妇二人击掌,以示决心。

“为了让聂董获得宝贵的实战经验,可不可以利用竞聘之前这几天时间,由她负责咱编辑部的工作餐?如果领导和同志们能给予她这个锻炼的机会,我们将感激不尽!一切为了孩子!”

安妮、戈玲以及编辑部众人均有些意外。

“领导和同志们请放心,无偿服务,不收劳务费!”聂卫红补充,“不过不包括材料费!”

面对夫妇两人期盼的眼神,安妮、戈玲以及编辑部众人显然不忍拒绝。

编辑部是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被刘向前、聂卫红夫妇的舐犊之情所感动,大家决心牺牲

一下口腹之欲,以成人之美。到了午餐时间。此时,刘向前、聂卫红应该正在厨房里忙活。编辑部众人围坐在餐桌旁,等待上菜,既期待又惴惴。

“此时此刻,聂董正为咱们精心烹制什么大菜呢?不会真是焯茄子、烩土豆吧?”欧小米担心。

“要不就是溜肉丝、溜肉片、煎肉排、炖肉块、炒肉丁、炒肉末、炸肉松、蒸肉馅……”

“一想到聂董奋力挥舞铁锹的情景,我基本就饱了……”安妮耸耸肩。

“做人要厚道!聂董那大胖身子围着灶台辗转腾挪,容易吗?!好吃不好吃放一边,咱得支持她这种精神!一切为了孩子!”袁帅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向前他们两口子这么做,虽说有点儿荒唐,可也真挺难为他们的!”

“我们正好以择校为焦点,做一期专题,题目就叫《狗日的择校》,让全社会都来讨论!”安妮提议。

正说着,聂卫红、刘向前分别端着两盆热腾腾的菜出来了。

“土豆芹菜萝卜豆角烩牛肉——!”

“白菜洋葱西红柿粉丝烧豆腐——!”

菜盆是铝的,如同洗脸盆大小,盆里的菜乱七八糟,看得众人无不心惊肉跳。

“聂董您做菜这手法,是哪门哪派?怎么瞅着这么乱呢?”

“确实乱!比乱炖还乱!敢情就是把买得着的菜都一锅烩喽,我老感觉你们端上来的不是菜,是折箩!”

不等聂卫红说话,刘向前抢着说明:“首先我要说明一下,因为这么多年我们家厨房一直由我独霸,粗暴地剥夺了聂董的下厨权,致使其厨艺日渐荒废,对此我要负主要责任!”

聂卫红介绍:“根据学校食堂的要求和我的技术特点,他量身订制了这套菜谱,集川、鲁、粤、闽、苏、浙、湘、徽八大菜系之长,将各家所长熔于一炉,营养均衡,简便易行,南北通吃,老少皆宜,深受广大师生的喜爱!”

“我们不能刚取得一点儿成绩就沾沾自喜就自夸,好不好要大家说了算!请品尝!”刘向前躬身示意。大家望着硕大的菜盆,不知如何下手。

“这也太豪放了吧?本人倒没什么,主要是半边天们!”

“放心,我们早有准备!”

聂卫红取出一摞不锈钢餐盘,一一分发给大家。然后她手持长柄大勺,往大菜盆后边一站,用大勺当当敲着菜盆,俨然一副食堂炊事员卖菜的架势,“开饭啦开饭啦——!”

刘向前手托餐盘,第一个走上前,扮演小学生状。

“阿姨,这土豆芹菜萝卜豆角烩牛肉简称土烩多少钱?”

“五块五!”

“阿姨,这白菜洋葱西红柿粉丝烧豆腐简称白烧多少钱?”

“五块!”

“阿姨,为什么土烩五块五、白烧五块?”

“因为……”聂卫红不耐烦了,“你这孩子怎么比刘向前还啰嗦呢?!你买不买?”

“注意服务态度!”刘向前小声提醒,“阿姨,那我土烩白烧一样来半份儿!”聂卫红给刘向前盛过饭菜,刘向前端着餐盘走到一旁。

第二个是何澈澈:“阿姨好!我要白烧!”

“这孩子,长多俊!”聂卫红盛完菜,顺势伸手来抚摸何澈澈的脸,何澈澈慌忙躲向了一旁。

“阿姨您别吓唬我们班同学啊!”袁帅出头了,“要不我告诉老师!”

“就你不省油!多给你盛点儿,只当封口费!”

这时,安妮托着餐盘走上来。刘向前连忙提醒聂卫红:“现在到你窗口前来买菜的,是学校安校长!”

聂卫红立刻换作一副笑脸,“安校长好!安校长辛苦了!请问您想吃点儿什么?”

“为人民服务!请问你这儿有什么菜?”

“穷什么不能穷教育,苦什么不能苦孩子!我这儿有土烩有白烧!”

“为教育事业无怨无悔!来一份儿土烩!”

“教书育人!五块五!”

“一切为了孩子!别找了!”

安妮端着菜闪到一旁,最后是戈玲。刘向前再次提醒聂卫红:“现在前来买菜的,是学校教导处戈主任!”

“戈主任好!戈主任,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你们家孩子入学的事儿……”戈玲心领神会。

“戈主任您同意啦?”

戈玲实话实说:“就冲你做的这土烩白烧,我就不同意!”

为了准备有关择校的专题,编辑部到社会上进行了广泛采访,发现这不是刘向前夫妇的个别现象,而是普遍问题。而且,问题很严重。采访回来,袁帅、安妮、欧小米感触颇深。

“这回采访真是不采不知道、一采吓一跳!刘老师和聂董够疯狂了吧,还有比他们更疯狂的——有个重点小学发现九个学生家的门牌号码相同,一查,结果是学校附近一公共厕所!”

“择校这里边儿猫腻太多了!开发商开发新楼盘,仗着财大气粗,跟学校做交易,把楼盘划成学区房,学校拿一笔巨额赞助费,房价也一步冲天成为豪宅,据说光物业费一个月好几千!开发商跟学校双方得益,吃亏的是老百姓!”

“真正的有钱人不搅这混水,人家都把孩子送出去上学了!可有钱人还是少啊,大多数老百姓还得在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争个你死我活!挤对孩子,挤对自个儿!”

这时,戈玲和何澈澈也从外面采访回来。

“不光是小学入学要择校,升中学也要择校。我们刚采访了一位小升初的学生家长,为了录取加分,那孩子拿了一摞证书——剑桥国际英语、剑桥中学英语、新概念英语、伦敦三一口语,PETS叫停了,又考BETS,”戈玲喝口水,“哦还有奥数!”

“还有各种特长生,航模、体育、书法、音乐、舞蹈,一大堆!只要录取能加分,不管孩子有没有兴趣,拿鞭子赶着也得学!”何澈澈补充道。

“像奥数之类的,有识之士一直猛烈抨击,连‘误国误民’这种词都上了,怎么就奈何它不得呢?”欧小米纳闷。

“目前都形成奥数产业了,庞然大物,各种利益关系挺错综复杂的,要废止它,谈何容易?!”

安妮既痛心疾首又百思不解,“我们这期专题要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择校择的是重点幼儿园、重点小学、重点中学然后重点大学,一路择下去!可是最后呢,这样儿出来的人就一定是人才吗?”

编辑部大家都思忖起来。

袁帅第一个发言:“这问题可就大了!这又得说到教育的目的。都说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但是培养什么样的人,没说清楚!”

“对!我们的教育偏重知识灌输,这么多年还是分数至上。学生、学校好坏,全凭分数说话!这样培养出来的肯定是考试机器!”欧小米愤愤不平。

“孔子说,君子不器。教育应该是‘成人’教育,培养学生成为真正的人、优秀的公民!可是我们当前的教育太功利主义、工具主义!”

戈玲也显得忧心忡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百年大计!但愿后人别再跟向前他们似的,挤对得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话音未落,刘向前兴冲冲地进来,“内部消息内部消息!学校特招了一批外国学生,食堂得给他们准备饭啊,所以能做外国饭的炊事员优先录用!”

“卫红土烩白烧还没练好呢,还惦着让她做外国饭?你这不是难为她嘛!”戈玲不抱希望。

“扬长避短啊!大锅饭是咱国粹,精于此道的大有人在,要想脱颖而出太难了。所以还得走偏门,中外结合一下,说不准就能出奇制胜!”

袁帅表示赞同,“嗯,中华饮食文化太博大精深了,不容易上手。西餐就不一样了,切巴切巴、拌巴拌巴、煎巴煎巴,跟小孩过家家似的!而且关键是真懂的不多,不容易挑错儿!”

“你以为西餐就容易上手?”安妮不以为然,“西餐讲究才多呢!选料、烹制、搭配,每个环节都不简单!”

“对对,这方面Anney总吃过见过,是行家!”刘向前顺藤摸瓜,“所以我再次请求您带领同志们,对聂董进行点拨!今天中午的工作餐,聂董烹制了一桌外国饭,敬请品尝!”

午餐时间。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份煎肉,黑糊糊的,看不出什么东西。

“刘老师,这是什么?”何澈澈指着不明物。

“扒牛排!”

“MyGod!扒牛排怎么能做成这样儿呢?”安妮难以忍受,“扒牛排要选用上等腓力……这是几成熟的?”

“这还用问?都糊了,肯定是十二分熟啦!”袁帅抢先说。

“MyGod!我还从来没吃过十二分熟的扒牛排呢!”

“您尝尝!卖相是差了点儿,兴许味道不错呢……”刘向前赔着笑脸。

见安妮犹豫,袁帅在旁撺掇,“这得安妮尝,谁让你喜欢rare呢,别人不具权威性啊!”

“对!您提宝贵意见,我让聂董整改!”

安妮推脱不掉,只得一试,“一切为了孩子!我把味蕾豁出去啦!”

安妮用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迟疑地放进嘴里。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的反应。只见安妮试着嚼了两下,登时显得痛苦不堪。

“看来我们就不用再尝了!”袁帅一脸庆幸。

这时,聂卫红端着一份石锅拌饭走上来,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阿尼埃赛呦——!”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语,你好!”刘向前解释,“为了使外国小学生顺利就餐,炊事员要掌握几门外语!”

大家这才明白,一齐鹦鹉学舌地回答:“阿尼埃赛呦——!”

接下来是日餐。聂卫红端着一份日本料理颠颠儿地过来,跪式服务。

“哈吉米玛西的——!”

“日语,你好!”

“哈吉米玛西的——!”众人一齐跟着。

工作餐过后,大家回到编辑部,一个个都捂着肚子,肠胃很不舒服。

“吃了一肚子联合国工作餐,胃口叽里咕噜的!”

“我无比同情重点名校的小学生们——教育资源真优质,食堂饭菜真劣质!”

“一切为了孩子,孩子又为了谁呢?”

“刘老师的经历可以作为我们这期专题的一个突出案例,让大家看看,择校都把学生家长逼到什么份儿上了?!”安妮气愤。

这时,何澈澈进门来,一边挂断手机一边叫苦不迭。

“我表哥刚来电话,幼儿园报名日期还没公布呢,我今晚上还得去替班儿排队!幼儿园也是,到底哪天报名,你透明点儿,干吗非弄得这么扑朔迷离?”

“幼稚了吧?透明了还怎么搞猫腻?名曰名额有限,其实内部都定了,好歹再招几个外边排队的,就是走走形式,以防激起众怒!”

“我记得有个八十多岁老太太给重孙子排队排第三,还排着呢?”戈玲想起这事儿。

“听我表哥说,半小时以前老太太累得昏倒在前线,120直接拉医院去了!”

“Oh——,MyGod!”安妮惊呼。

“哎对了,哪儿有测智商的地方?”

“现在医院有智商门诊!给谁测智商?”欧小米问。

“我表哥要给孩子测!听说有高智商测试证明的孩子能优先录取,我表哥这就闻风而动,要领孩子去测智商!”

“听说过这种事儿!”戈玲说道,“不光幼儿园,现在有学校专门开神童班,四年学八年的课程,招的都是高智商的孩子!”

“那IQ要在一百三十以上算神童!一般人IQ都在九十至一百一十之间,一百二十以上是智力超群,超过一百四十基本就属于天才了!”

“测智商的五花八门,指望自个儿孩子是天才的毕竟少数,好多家长其实就为了证明自个儿孩子不傻,免得被学校编进慢班!”戈玲道出事实。

“IQ不能说明一切!就凭测测智商,就断言孩子的优劣,把他们分为三六九等,这是精神伤害!当年有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实验,把一群孩子分成两组,根本测都没测,随机性地就说这组孩子IQ高,那组孩子IQ低,结果几年之后一测,说高的那组果然高,说低的那组果然低。这说明什么?说明IQ不是绝对先天的,更说明鼓励对一个孩子的成长多重要!”安妮情绪激动。

“本人很庆幸,从小到大一直受到这种鼓励!”袁帅得意地说,“那本人的IQ得多高?哪天我也去测测!最高是多少?一百五六?”

“那是爱因斯坦——IQ一百六十五!帅哥,我认为你最大的隐私就是你的IQ,千万不要泄露,免得遭到歧视!”欧小米挖苦道。

袁帅组织反击:“嘁,IQ有那么重要吗?OUT了吧?现在讲究EQ——情商!一个人能否成功,起决定作用的不是IQ,是EQ!”

安妮对此表示赞同,“这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我们的教育要培养什么样的人?不能光强调IQ,更要重视EQ!现在普遍出现的高分低能,就是EQ的问题!”

“说到‘情’字,这是本人强项啊,EQ肯定最高值!”

“别混淆概念,此情非彼情!”安妮纠正。

“然也!”欧小米应和及时。

袁帅悻悻然,指着二人,“EQ太低!所以迟迟产生不了共鸣!”

谈到教育,戈玲有一番宏论,“这两天,通过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事例,我感受很深!现在社会上存在一种误区,好像只有进了重点学校,才是优秀学生,将来才有希望!评价一个孩子优秀与否的标准,非常片面!其实我们的教育方针一直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不全面发展怎么能培养出有用之才呢?”

“反正我就发现,马路上学生那书包越来越沉了!”袁帅撇撇嘴。

“眼睛越来越近视了!不戴眼镜的越来越少了!”何澈澈一脸担忧。

“所以,我们这期专题很有现实意义!”戈玲总结,“我们一定要做好这个专题,摆事实,讲道理,要有深度,引人深思,发人深省!要做到这些,首先我们自己认识要深刻!”

“对!在这个问题上,我看主编最有发言权——有孩子有切身体会,最近又采访过教育专家,理论加实践,认识一定很深刻!”

戈玲难掩得意,继续发表宏论,“说到这个,我确实体会颇深。就说李子果吧,当初重点小学、重点中学,然后又出去留学,接受的都是优质教育吧,结果怎么样?——你们知道——学成了,海归了,高不成低不就,宁可啃老也不工作。要不是到灾区接受再教育,差点儿就真成啃老族了!这教训刻骨铭心啊!”

“好在李子果补上了EQ这一课,现在工作努力,很优秀啊!”安妮欣慰。

“所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必须呼吁社会重视这些问题!在采访中,教育专家也是大声疾呼——我们首先要培养的是心智健全、情感丰富的人,大写的人,而不是只会考高分的考试机器!……”

这时,戈玲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见戈玲情绪激昂地高谈阔论个不停,何澈澈提醒,“主编您电话!”

“等我回来接着探讨!”戈玲意犹未尽地进去接电话。安妮向大家布置工作:“刚才主编的话是发自肺腑!我们的专题要围绕这个做文章。小米,采访切入点再考虑一下,要鲜活;帅哥你深入招生现场,多拍几张片子,好图片比文字更有震撼力!”

戈玲没想到,这个电话也是关于孩子考学择校的。放下电话,她匆匆出来,劈头就问:“实验中学你们谁有熟人?”

大家纷纷摇头,不解其意。“您什么事儿?”

“嗨,一亲戚的孩子今年考高中,分儿不高不低正卡分数线,这不想找找关系择校嘛!”戈玲说出这样的话,大家觉得匪夷所思。

“主编您说什么?择校?”

“对啊!比如不够人家重点分数线,交择校费也能进。低一分交两万,低二分交四万,这会儿不能心疼钱,多少钱也得交!只有进了重点校,将来高考才有保障!要不然去个普通高中,升学率没保障,孩子前途就全毁啦!”

“咱们不是反对唯分数论吗?”

“说是这么说,可是考大学不还得拿分数说话吗?差一分也不让你上啊!”戈玲思忖着,“哎呀找谁呢?谁跟实验中学熟……”

“主编,我们这期专题可是要呼吁教育改革,您刚才还大声疾呼呢——我们首先要培养的是心智健全、情感丰富的人,大写的人,而不是只会考高分的考试机器——怎么转脸就变啦?”安妮略显不满。

“我、我没变啊!”戈玲无可奈何,“从理性上说,我坚决拥护改革,只有改革才能有出路!可是吧,改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远水解不了近渴,那孩子过几天就录取,再不找人就来不及啦!”

大家意味深长地交换目光。

“咱主编多么坚定的改革派啊,结果一涉及到自己,成保守派了!”

“我还说我表哥走火入魔呢,看来不光是他啊!”

“所以咱们也别笑话刘老师,将来换了我们,说不定比他还疯狂呢!”

“这说明改革任重而道远。作为旁观者,做到头脑清醒并不难,可是一旦涉入其中,就身不由己,很难保持超脱了!”

戈玲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哎唷,我怎么把他给忘啦?!”一边说着,戈玲一边拨电话。

耿二雁接到戈玲电话的时候,刚好乘车来到了编辑部楼下。来到楼上,听戈玲说明原委,他很不以为然,“我不是说你,小戈,你就形式主义那一套!咋就非得重点校?不重点校就考不上大学啦?不上大学不中状元就不是人才啦?我还就不信!早就有句话,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对不对?”

耿二雁此言一出,编辑部其他人纷纷惊叹。

“我还以为二总是保守派呢,瞧这思想,绝对有锋芒!”

“你不跟我们主编保持一致,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安妮提醒。

“我得坚持真理啊!必须的!”

戈玲自然很不满,“你光坚持真理了,人家孩子上不了重点校,着急不着急?敢情事儿没摊到你头上,谁不会说便宜话?!……你到底有没有熟人?你不是赞助过教育事业吗?”

“我赞助的是我们威虎山的学校……有没有熟人先放一边儿,咱说这个理儿!就算是我的事儿,我照样也这么说!就以我的事迹为例吧,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几年学,更别说重点校了,可现在怎么样?还不照样是成功企业家?!所以说,成功不成功跟上不上重点校,根本没啥关系!”

“要照你这么说,干脆都别上学了,往深山老林里一撒,放养得啦!”

“你还别说,这么摔打出来的孩子保证皮实、吃苦耐劳、敢闯敢干!学校出来那孩子吧,就是不行,娇里娇气,温室里的花朵!”

“你越说越离谱了!”

“本来就这么回事儿嘛!你说学校教那些课,都死记硬背,有啥用?出了校门,啥也干不了!”

安妮及时纠偏:“Stop!我听着苗头不对啊!我本来力挺二总,可说着说着怎么成读书无用论啦?这可是方向性错误!”

欧小米也提醒:“再说下去就反动了!”

“我理解二总不是读书无用论,要不然他在威虎山还赞助什么学校啊?二总还是尊重教育尊重知识分子的!”袁帅帮着解释。

耿二雁连忙表态:“对对,绝对的!我在威虎山建学校,就是想绝不能再让小辈儿跟我当年似的没书念没学上,死活得有知识!我不是读书无用论,我是说不能读死书、死读书!这没错儿吧?”

“你说的都对!”戈玲一脸焦急,“不过现在我就问你,实验中学你有没有关系?”耿二雁支吾起来:“关系……关系是吧……”

“我知道了,别死要面子了,不就是没有关系嘛!没有关系也没关系,我再找找别人……”

“小戈你听我说,是你们思想认识上有问题!你跟那孩子说,上不上重点校无所谓,别较劲!”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将来万一考不上大学呢,你负责?”

“考不上大学咋啦?成功人士没上过大学的多啦,我跟李嘉诚都没上过大学!”

戈玲冷不丁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公司招聘员工,没学历的要不要?”

“那不能要!必须大本以上!”耿二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小戈你绕我呢……”

大家哄堂大笑。

“都一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在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期望!”

这时,刘向前走进来,神情凝重。不等刘向前开口,欧小米赶忙声明:“刘老师,千万别让聂董再钻研厨艺了,明天工作餐我强烈建议,不如干脆吃泡面得啦!”“顶!”何澈澈举手赞同。

“刘老师,我们不是舍不得自己,我们是心疼那些孩子,幼小的肠胃恐怕经不住这么严峻的考验!”

刘向前叹了一声,“我和聂董审时度势,毅然决定放弃竞聘炊事员!”

大家又惊又喜。“刘向前同志你终于想通了?!”

刘向前道出原委,“据内部消息,鉴于大批家长不谋而合,都妄想通过竞聘炊事员达到让孩子入学的目的,所以校方临时决定,将竞聘延迟到招生录取结束之后。”

大家这才明白,不禁替刘向前担忧起来,“那你们孩子入学怎么办?有把握吗?”

刘向前变得兴奋而神秘,“天无绝人之路!虽然竞聘炊事员暂停,但是据内部消息,校长家要找保姆!”大家似懂非懂。

“你们想啊,一旦去校长家当保姆,人熟好办事,到时候给校长递个话,孩子入学不就轻而易举了吗?!所以,我们决定,打入校长家,当保姆!”

随着话音,聂卫红迅疾地碎步而入。只见她身穿碎花小褂,挎一包袱皮,梳着两条辫子,俨然一个刚刚进城的村姑。聂卫红站定亮相,具有大无畏的气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切为了孩子!”

刘向前抢步上前,与聂卫红并肩而立,夫妇俩齐声宣誓:

“将择校进行到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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