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一 风起(一)

公元1897年7月28日,对马海战结束。原本历史上俄国远征舰队因船旧炮弱,最终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于日本之手。而刻下,却变了个面目全非。首先是日俄双方海上决战,变成了三方大战。前期如同历史上一般,以逸待劳的日本联合舰队一举击溃来犯之俄国舰队,而就在进行对俄最后之围歼之时,北海舰队潜艇编队骤然发难,依仗着神兵利器,愣是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将联合舰队打了个溃不成军。

北中国的各地报纸,如同未知先觉一般预知到今儿一准儿有大事发生。纷纷延后了发刊之时,随即将各种渠道取得的消息,堪布出来。一大清早,就在老少爷们枯坐在茶馆里,听着说书先生不自然地读着昨儿晚报,正纳闷今儿的早报怎么还没出炉的时候。延后了一个时辰,满街穿着红马甲的报童一窝蜂地涌上街头。

半大小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嗓门儿响亮:“号外号外,北海舰队于对马海域遭遇日本联合舰队,遭到日本突然袭击,奋而发起反击!”

“新华日报,新华日报!对马海战,北海逞威!且看今日之远东,谁是海上霸主!”

“一雪甲午前耻,今日之中国海军,扬威域外!”

这些日子京城里头的气氛有些怪异,虽说依旧国泰民安,国会里头依旧争吵不休,可大家伙都觉着有一股子风雨欲来的感觉。为什么?太过安静了!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头些日子报纸上还一窝蜂地叫嚣着踏平朝鲜,饮马富士山。可这才不过几日,那股浓浓的战意突然就消失了?这不是反常是什么?

天子脚下,京城的老百姓政治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有心人仔细一琢磨就会觉察出这里头的不对。可惶惶然等了小半个月,愣是天下太平。正当大家伙猜测纷纷的时候,这一条消息一出,所有人才恍然,感情应在这儿了!

读书认字的骤然成了香饽饽,甫一出门,便遇到一众乡邻捧着各式报纸请教其上内容。茶馆里更是座无虚席,听着说书先生朗朗而读。

三笠击沉!日进击沉!朝日重创搁浅!敷岛重创失去动力!富士轻伤逃逸!春日逃逸……出云击沉……吾妻重创投降……一条条消息听在耳朵里,老百姓当即了炸窝了!

何绍明南下定鼎中原,北地风气为之一变。报纸上连篇累牍普及国家民族意识,两年下来,大家伙也多少有了这个意识。在媒体的引导下,毫无例外地,所有人都对小日本没好感。尽管如此,可不老少的人还有着一种中央帝国的优越感。为什么?别看甲午败了,可关东军不是吃素的,当初在甲午没少让小日本吃苦头。一半的陆军,好几名大将活生生折在关东军手里。如今的国防军前身就是关东军,有着这么一支兵强马壮的大军护佑着,还怕什么小日本?

当然,这种优越感也仅仅是针对陆军而言的。若说海军,大家伙多少还是有些没底。一来甲午北洋的惨败,让大家伙伤透了心。十年苦功,数千万银子的投入,临了就换了一个全军覆没。对着如此局面,就算再乐观的人都有些灰心丧气。二来,都说十年陆军,百年的海军。北海舰队草创不过三四年,就算买再多再好的战舰,一帮子菜鸟操作,又有何战力可言?加之陆军光芒太甚,甚至完全遮盖了海军,是以,就算在此风云涌动之际,也没多少人关注着旅顺的那一支北海舰队。

可莫名的战争,居然是从海面上开打的,而且还打赢了!不但如此,还是大胜!这叫人情何以堪?一时间老百姓们呼朋唤友,将之广而告之。不过半天光景,海战大胜的消息便传遍北地。

各地百姓自发庆祝,甚至在京城,大学里头的读书种子,纷纷打着标语,走上街头进行了一场胜利游行。自发参与的百姓不计其数,整个四九城一片欢腾,鞭炮锣鼓响个不听,便是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与之相对的,官方的报道只是略略几句。既没有自夸的意味,也没有说对日作战后续如何。模棱两可,让人很是莫名。可国会里头又是另一个情形,前一天还在为此争吵,分成两大派别倾轧不休。今儿气氛为之一正,整个国会无一例外地叫嚣着要教训教训狂妄的日本人,一雪甲午前耻。七八十岁的腐儒,压根就忘了昨儿他还在吵吵着‘国之虽大,好战必亡’,愣是跳着脚数落着日本人的不是,甚至写了一封血书,嚷嚷着政府若不开战,他老人家就一头撞死在国会门口。

这个时代,军队无疑是消息传递最为灵便的群体。海战战报甫一出炉,便在各地军中广为传递。官兵上下无一例外地雀跃不已。

长江一线,内河巡逻艇编队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开着炮艇大咧咧在满清炮击范围内游弋,甚至后来还将油印的传单用炮弹打向对岸。就是碰到了友军,也是挺胸抬头,鼻孔朝天。

“神气什么?内河舰队归陆军管!”陆军多少还有些吃味,按说国防军怎么也算国之柱石,向来是老大哥。海军更像是身后不起眼的小弟。什么时候小弟已经翅膀硬了,敢抢在老大哥前头拔得头筹了?可甭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儿不是?再说小日本在朝鲜还蜗聚着几十万陆军呢,你海军再能耐也不能上岸不是?琢磨明白这点,陆军上下随即加入庆祝当中。

消息长了翅膀,这头炮艇刚刚庆祝完毕,不过一个时辰,长江以南满清控制区各地便传开了。江南地区,尤其是两广、长江沿线,历来是洋鬼子租界之地。也是受此影响,产生了淡薄的民族意识。不少有前瞻思想的开明人士,都知道昔日那场不死不活的甲午只是个开端,中日日后必有一场死战。争夺的是两个民族的生存空间,搏杀为的是两个国家的气运。尽管这场海战的到来有些意外,尽管不少人还心向满清,骨子里认为何绍明的共和国政府是乱臣贼子,可这丝毫不影响大家伙的好心情。

江宁,行宫。劈里啪啦的鞭炮声远远传来,不少的太监宫女都头头探出脑袋,隔着高高的宫墙,朝外张望着。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着。

“今儿是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唱的是哪一出啊?”

“你不知道?北面活曹操的北海水师,在什么对马狠狠打了小日本,听说上万吨的大兵船就打沉了好几艘呢!”

询问者咬咬牙:“他娘的,小日本没好心眼!当初要不是小日本闹腾,咱们能躲到这儿来?活该!”旋即问道:“诶?头些日子不是还说活曹操要南下么?怎么一竿子又去打日本了?”

“可不是?管他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曹操跟小**磕,咱们不也能多喘口气?”

“这么说来,老佛爷该高兴了!”

“要是老佛爷恼了,外头那些放鞭炮的都得抓起来扔大牢里。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停,你说老佛爷是个什么心思?”

私声窃语当中,大太监李莲英匆匆而来,周遭一众小太监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朝着宫门行进。不一刻到得宫门近前,抬眼一瞧,宫门口,奕匡正满脸着急地在那儿打转。

李莲英挤出了一点儿笑容,戏谑道:“庆亲王,大早晨的都要开宫门了,你这着急忙慌的,演的是哪一出啊?”

奕匡三两步蹿过来,一把拉住李莲英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众人,这才附耳低语了几句。李莲英不听则已,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

满脸惊骇道:“此话当真?”

奕匡跺脚道:“这事儿我敢胡说么?英国公使亲口告诉我的。”说话间从袖口抽出一打银票,塞过去道:“李公公,事事从权,烦请您老赶紧帮本王递折子请见!”

李莲英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杂家还差那么几个银子?王爷稍候,杂家这就给您递折子去!”说罢扭头往回就走。

奕匡在这儿急吼吼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李莲英又折了回来,离得老远就嚷嚷道:“王爷,老佛爷有请,赶紧的吧!”

见李莲英脚步不停,直奔宫门外而去,奕匡不禁问道:“公公,您这是?”

“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佛爷自己不托底,这不,杂家还得去请刘中堂。”

想起往日与刘坤一之间的龌龊,奕匡狠狠一甩袖子,催促着引路的小太监急急往里便走。心里头认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刘坤一来之前,说动老佛爷,将这事儿定下来。

历史走到1897年的夏天,大不列颠帝国一边为布尔人在南非的不安分而大动肝火,为威廉二世的挑衅而头疼,稍许安慰的是,小弟日本人正努力按着自己的预想与俄国人开战,并且进展不错。可在七月的最后两天,情势陡然发生变化,中国北海舰队骤然加入战团,瞬间将本已扑朔迷离的远东变得更加纷乱。世界,再次将目光聚集在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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