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十3

楔子~~十(3)

楔子

条弯曲的小道,通往远处的山村,袅袅的炊烟,冉冉升起,和迷雾纠缠在起,萦绕在丛林之间。密密的松树林里,时不时的传出小鸟喳喳的声音,人从小道上经过,露水沾在鞋上,有种回归大自然的清净之感。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将弯弯曲曲的山路遮掩,似乎看不到它的尽头。

风轻轻的吹拂着路人的脸,股香气袭来,武林中的高手,或许会以为是独门,但居住在这里的人,闻到这种味道,会感到异常的惊喜。原来这里盛产种名叫鸡窝菌的东西,每看到处,就会有几十朵有如伞盖的菌子长在起,还有可能下就能找到三处这样的菌子,当地人又把它叫做三趟菌,意为遇到就能遇到三趟。其味特别,比花香,又比花淡,传出来的味道,勾住人的心弦,令人难忘。将它放在滚烫的油锅里,煮熟的味道,比鸡汤还好喝。

这里的人,都舍不得将自己家里的老母鸡杀掉,捡到鸡窝菌,比杀了老母鸡还欢喜。这里的老母鸡,是用来下蛋的,可以挣点零用钱用作家补。家里有了公鸡,都会拿到市集上去卖,换些盐巴、家常日用的东西。

赶集的人,需从很远的地方,聚集到个有十几户人家聚居的地方来交换产品。他们也用钱,用的钱几乎都是银元。也有不少,觉得麻烦,干脆等价交换物品。家家几乎都能捡到鸡窝菌,市集上便没有卖,即使拿去卖,也是很便宜的东西,根本没人稀罕。市集上买卖的,都是些针线、衣物等最常用的东西,更没有猪肉、牛肉、羊肉、鱼肉之类的东西卖。要吃这类东西,只有等哪家的牛等摔死了或者病死了,才能饱口福。至于吃鱼,河里到处都是,只要你有闲心,动动手,便能吃到新鲜可口的鱼肉。

不少的人,需要翻过数十座大小的山脉,才能来到这里交换物品。这里便有了个规定,每六天赶场,那天热闹非凡,姑娘小伙们,也有趁这天凑凑热闹,顺便敲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渐渐地有市场买卖,又转变成姑娘小伙相会的场所。

父母们担心姑娘在市集上闹出伤风败俗的事,般都会亲自带着女儿赶场,不让女儿离开自己半步。虽然父母们都将自己的子女管教得很严,但随时都会传出不雅的事来。父母们担忧起来,是世道变了,还是他们封建?

那时刚推翻封建社会这座大山,封建这个词还算热门,但谁要敢说自己的父母封建,就意味着座大山要被推倒,父母可就不服气了,孩子是要被逐出家门的。尽管父母们将婚姻大事把持得水泄不通,似乎不容子女们自己做主,但偷偷私奔的也不在少数。

要是父母们都让孩子自己做主,想必私奔这个词,也不会出现。

天天,年年,每家每户,都会有大堆的孩子。繁衍生殖的力量,使得每处的人口,飞增长。市集变大了,赶场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离市集数十里地有户人家,老汉姓钱,膝下有九子女。老钱家所住的地方,古木参天,柏树森森,田埂环立,俨然水乡,令人神往。除了老钱家,还住着七八户人家。都依山而坐,各占个山头。

老钱家的屋子面朝西方,不远处的两个山头,就像旗子样,屹立环宇。

小山的中央,是些水田,常年不干,据说都是些烂田,插秧的人,都得带着斗笠,深怕陷进去再起不来,连尸体都找不着。

七八户人家离得不远,相互联络。到农忙的季节,大讥换“活路”,换“活路”的那天,主人坚把家里的好吃的拿出来给帮忙的人吃喝。

老钱过得很自在,家里有不少的田地,都租给别人去种,自己坐在家里收租,叼着大烟斗,挺着个肚子,常在田地里晃来晃去,这里的人,又送了他个外号“烟斗钱”。

烟斗钱的九个儿子,都师从有名的木匠,学得好手艺,到处给人立木房、做家具、割棺材……。

虽然九人都精通木匠手艺,却有点不好,九人都看了鲁班书。看了般的鲁班书倒不足为奇,但看了鲁班书的下册,是要绝子灭孙的。

九人难道就不怕断子绝孙?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人冒着这么大的不敬,去学它来干什么?

原来鲁班书的下册学了,可以做好事,也可以让自己为所欲为。九人学了本事,加上烟斗钱天无事到处趾高气扬的宣传,谁不害怕他家人三分?

烟斗钱租地给人种,倒有几分良知,不会小斗借大斗进,他也不靠着这些剥削人的伎俩为生。

说起九人,有几分邪气,又让人哭笑不得。

烟斗钱家,是否从此绝子灭孙了?

伸向远方的狭长小道,直延伸到两山夹缝处,露出线天。穿过线天,豁然开朗,水声哗哗,古木参差不齐,白鹤飞翔,田园稻黄,副绝美的秋收图,印刻脑海。

开阔处,田埂缓缓升起,将两岸的小山磊起,不时的从两岸的小山上,升起炊烟。东方古木下,隐隐有户人家,门口坐着个七旬老者,身着灰白长袍,脚蹬黑色白边的布鞋,叼着烟斗,手捋花白长须,端着竹椅上,望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

他长长的吐出口烟圈,便听人喊道:“烟斗钱,今天没去田里转悠?听说对门老黄家,在烂田里捉了七八斤大的条鱼。”

烟斗钱听完,脚下抖,搭在竹椅上的两腿,猛地滑,缓缓站起身来,朝喊他的那人眯缝着眼道:“今天身上有点凉,懒得不想去。他家抓了那么大的鱼,咋就没见他送点过来让我尝尝?小娃儿,你说这家人有没有良心?”

小娃儿应了声,压低声音朝烟斗钱道:“烟斗钱,你想吃他家的东西,除非你现在就去他家守着。你看看,烧火的烟刚起,现在去赶个正着。”

烟斗钱抖了抖烟灰,望着火烧天的云叹息道:“谁叫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不在家,要他们在家,不已能抓那么大的鱼吗?”

小娃儿摆摆手,走过来坐在烟斗钱竹椅旁的矮板凳上,仰视着烟斗钱道:“别说你家的孩子,我家那几个败家子不也样?不过你家的孩子,都去学本事去了。我家那几个,忙活的时候,怕到外面偷玩,等把家里的活忙完了,他们又回来了,你说这算哪门子的事?”

他虽叫小娃儿,其实他并不小,他的年纪,也和烟斗钱样,不分上下。

烟斗钱听他说,心里乐滋滋的。九个孩子都不在家,不但少吃粮食,还学了本事。他们在外面,也不少给家里挣钱帮补。想想小娃儿家的那几个败类,他心里平衡了许多,就算不去老黄家吃鱼,也感到无比的高兴。

烟斗钱的老伴在生下最后个女儿不到年就离开了人世,他倔强得不听人劝,硬将老伴的尸体,埋在门口的拐枣树下。拐枣树的枝干,将他家的屋子盖住,不管热天还是阴凉的天气,都凉爽无比。

烟斗钱回望着自己家的木屋,缓缓坐下,捋了捋胡须,猛抽了口烟,朝小娃儿吐去。小娃儿从来不抽旱烟,他这吐,弄得小娃儿连连咳嗽,暗骂烟斗钱老不死的。

小娃儿咳嗽了阵,受不了烟斗钱的烟味,便起身告辞去了。

烟斗钱见天才路过个人和他说话,见他要走,又不舍地道:“小娃儿,留下吃了饭再走。”

小娃儿心里明白,他家里煮的饭,恐怕还不够他自己吃,个老头子,做得出啥样的饭菜?忙摆手拒绝道:“不了,喂得回去抱抱孙子,看看女儿从田里回来没有。”

烟斗钱听得此言,心里酸。自己大把年纪了,最大的孩子启辉,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虽然娶了妻,却个子也没留下。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都成了家,可偏偏也去跟着老大看什么鲁班书,弄得个也生不出孙子。

烟斗钱忖了忖,嫉妒地又猛抽口烟,朝小娃儿吐去。小娃儿早有防备,见烟圈袭来,脚下生风,急急的去了。

烟斗钱望着夕阳下,长长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的拐枣树下。转过身,回到屋里,望屋梁上望去,满目凄凉。

烟斗钱见天色已晚,胡乱起来吃了点剩饭,歪躺在,朦胧睡去。他几个儿子在外面学艺,留下他个孤老头子在家,也怪难为他了。个小女儿,长得乖巧可爱,也被她舅妈派人接去。说她是从小没娘的孩子,要接过去养。

烟斗钱舍不得,可都大把年纪了,她又是个女孩家,虽当成宝,毕竟照顾起来不方便。

烟斗钱睡了夜,清晨起来,没洗脸便坐在竹椅上,抽了几口烟,打了几个喷嚏。他朝远处望了眼,忽听个声音吵嚷道:“烟斗钱,你家老大,干的是啥好事,你给评评理去。”

烟斗钱愣,这个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朝声处望了眼,脑子里轰的声响道:“小娃儿,到底生啥事了?这么早,你就来我家嚷嚷。”

小娃儿双手背,踱着穿着草鞋的双脚,又将双手往满是补丁的衣服上放,哼了声道:“你说你家老大,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做这么缺德的事,昨天我才夸了他们,没想到还真禁不起夸啊!”

烟斗钱听得头雾水,孩子在外面闹出了事,给家里丢了人,他哪里能不急,惊愕地望着小娃儿。他这表情,是要小娃儿快些讲出老大出了什么事了。

小娃儿偏偏时只知道责备,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急得烟斗钱眼睛翻,朝地上倒去。小娃儿见了,慌忙来扶烟斗钱,朝他道:“老哥,你可不要生气,你要是生气,我就不说了。”

烟斗钱喘息两声,心跳加,右手紧握烟斗,咬紧牙齿,瞪着远处,勉强点头道:“你说吧,喂没那么脆弱。”

小娃儿将他扶起坐到竹椅上,见他平静了许多,拍道:“你家老大也太不像话了,干的事让人紫。”

烟斗钱不知何事,又听小娃儿久久不说出来,焦急得双眼深陷。小娃儿转过话题,朝烟斗钱道:“昨晚幸好你没去老黄家吃鱼,要是你去吃,想必吃到的是只草鞋。”

烟斗钱听完,脸色铁青,诧异地道:“小娃儿,你明明说是七八斤重的条鱼,怎么吃的又是草鞋了?”

小娃儿有几分惭愧地道:“昨晚我急着回去,不是去别的地方,便是去老黄家吃鱼。”

烟斗钱听他不说启辉干了什么坏事,反倒说起吃鱼来,叼着烟斗,斜睨着小娃儿,心里暗想:“小老头子是想故意来气我,我懒得理你,你就个人唠叨,我听着便是了。”

烟斗钱想,心情更加平静了下来。只见小娃儿走到矮板凳上坐,面朝烟斗钱,睁大双眼,右手指着他道:“吃鱼,这哪是吃鱼,都要怪你家的老大启辉。”

烟斗钱眼睛愣,有几分不乐。心想你吃鱼就吃鱼,怎么责怪起我家的孩子来?他此时,更加的藐视小娃儿,索性不去理会。

小娃儿身材矮小,不过米四左右,走起路来,却像风样。经常穿着补丁的长衫,身后的长辫常缠在起,半拉回来,捆在根上。有点像娘们,话音却是不小,说起话来,震耳欲聋,似学过狮吼功般。

烟斗钱虽极不喜欢此人,但有他来,倒精神了不少。

小娃儿是小山村里最包不住事的人,哪家瓢大哪家的锅小,他都知道得清二楚。小山沟里生了什么事,他是个知道的,小山沟里的人,又送了他个外号“快嘴男”。

烟斗钱听着听着,闭紧双眼,长吸烟卷。他要是厌烦了小娃儿,便用烟熏他,他受不住烟熏,便离去了。但此时才天亮会,把他赶走了,岂不是个人落得没趣?

小娃儿见烟斗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自己,朝烟斗钱似吼似的道:“你家启辉,你家启辉……。”

小娃儿气愤不过,却听得拐枣树上片声的乌鸦乱叫。烟斗钱歪斜双眼,朝树上望去,伸手拍拍小娃儿的肩膀道:“小娃儿,老鸦乱叫,不知今年会死你还是死我啊?”

小娃儿最忌讳别人提死字,听到烟斗钱说,慌忙避之不及,就像躲避瘟疫般。他抬着小板凳,退了三米之遥,才道:“烟斗钱,你就不要乱说了。你多子多福,也不会这么快就去了。”

烟斗钱猛地睁开双眼,瞪着小娃儿,抖了抖烟灰,点了点头。小娃儿不知烟斗钱点头什么意思,但总觉得灵魂有几分不安。

小娃儿望着烟斗钱家的院子,正屋两旁,都是高耸的厢房,在这带,也算得上是有钱的大地主。两厢房的外围,统统被钓鱼竹给围着,正房背后,又是高大的树荫,每逢风吹雨打,雷声轰鸣,闪电夹击,便能见到这里阴森恐怖的样子。门前的拐枣树,不停的晃动着粗大的枝干,嘎吱嘎吱的乱响。

小娃儿亲眼见过打雷下雨的情景,不寒而栗。他想到此节,又将话题移到烟斗钱家启辉的身上道:“烟斗钱,你家启辉也太不是人了,你说他咋能这样?”

烟斗钱不耐烦地道:“他怎么了?你说了半天,都放不出半个屁,你要再这样,就赶快回家去抱孙子。”

小娃儿捶着双腿,眼中出仇恨的光芒,冷冷地道:“昨天你家启辉,经过田边,见我们大群人在帮老黄家打谷子,他便将田埂上的草鞋用脚蹬了只下去。结果我们七八个人,见水田里有条大鱼,赶忙去抓,抓的时候,还理着稻田的稻子抓,谁知道抓回家去,煮到锅里,正要吃的时候,才现是只草鞋。”

烟斗钱听完,哈哈大笑,笑得整个身子,在竹椅上不停的颤动。他手中叼着的烟斗,险些掉在了地上。

小娃儿倒觉得灰头土脸的,叹息了好会才又甩着身后的辫子道:“你还笑得出来,他这也太损了,老黄家没打完的谷子,都被我们七八个人踩得塌糊涂,好好的块田地,全没了收成。”

烟斗钱冷哼声,坐直身子,望着北厢房后的竹林道:“小娃儿,这关我们家老大什么事?”

小娃儿急了眼,朝烟斗钱吼道:“谁不知道你家老大学了鲁班书下册,这样的损招,只有他使得出来。要不看了鲁班书,谁能将鞋子变成鱼?”

烟斗钱摇着脑袋,将笑成豌豆角的眼睛睁圆,朝小娃儿的脑袋上讲烟斗递,喝道:“就你胡说八道,早早的来,就跟我说这些?启辉要经过家门口,怎么不回家来看看,留我个糟老头子在家?”

小娃儿将嘴角上翘,向外拉,扯高嗓门道:“烟斗钱,不是我说你,你还笑得出来。听说看了鲁班书下册的人,是要绝子灭孙的。你没听说吗,鲁班书下册页就写着‘绝子灭孙’四个大字。只要翻看后面的东西,就不会再有后代。”

烟斗钱想,我这么多儿子,却没个有后的,看来鲁班书看不得。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想,难道真要绝了我老钱家的后?这可不行,我要把他们招回来,问问清楚。九个不争气的东西,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绝后的东西。

烟斗钱越想越气,盛怒之下,将烟斗望地上磕,地上本是石头铺砌的,他怕把烟斗缘,落到半,慌忙缩了手。

小娃儿摆摆手,站起身来,走出十余步之远,朝烟斗钱道:“烟斗钱,好好管教下你家这些不肖子,要真弄得绝了后,你脸上无光,连祖宗都对不起。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笑,大伙念在你常年借粮食给我们的份上,都不来追究此事。”

小娃儿知要被烟斗钱打,早早的就躲开了。这话说完之际,小娃儿的身影早消失在了拐枣树后。

阴风袭来,吹得烟斗钱个寒碜,两排厢房后的竹子,不停的摇晃。秋霜落到他的脸上,将他满是皱纹的脸拉起,像皮筋般,蹦起了,又弹了回去。

烟斗钱再也坐不住,来回的在门口踱步。

他走到屋檐下,望着用平整的巨石堆砌的地基,又望望平滑的花岗岩砌成的坎子,硕大得似当年吴三桂草草称帝的皇宫,怎能绝子灭孙。

烟斗钱背着手,踱着步,在院坝里走了半个早晨,直到太阳照到他的脸上,他才觉有几分的温暖。但他的心,早已凉透。

耳边响起小娃儿说的话,他的话,说得太对了,他不能绝子灭孙,他要让儿子们,尽快的都娶了媳妇,他就不信,会落得个种也不留下的地步。

他边想,边找人去把九个儿子都叫回来。

隔了几日,几个儿子都回来了,就缺老三。

烟斗钱坐在竹椅上,叼着烟斗,吸了几口,缓缓吐出烟圈。烟圈顺着屋檐,向上钻去。启辉和老二启德,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膀子。左右两旁,从左至右分别坐着老四启军,老五启云,老六启,老七启厚,老八启明,老九启华。

排三人,迎着拐枣树吹来的风,沐浴在秋日阳光的温浴里。八个孩子都到了,烟斗钱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抖了抖烟灰,拉长嗓音,朝老九道:“启华,你去把小娃儿叫来。”

老九有些不愿,但又害怕他老爹生气,半晌才站起身来道:“爹,去叫他干什么?”

老九向来不喜欢小娃儿,不仅因为他长得矮小,而且因他爱胡说八道,啥事在他的嘴里说,便都成了坏事。

烟斗钱也不说原因,朝老九瞪了眼,喝道:“老子叫你去你就去,多嘴嚼舌的。”

启辉瞪了老九眼,示意他快去,老九只得不耐烦地去了。

不多时,便听得拐枣树后,响起个声音道:“启华,你爹叫我来,保准没什么好事。我要是不来呢,又得罪了他老人家,要是来了,又受不完的气。”

启华听得双耳麻,心里嗤,暗想我才懒得叫你,爹叫你来就不关我事了。

烟斗钱早被这话听到耳朵里,见快嘴男小娃儿来了,也不让坐,也不让孩子们抬板凳出来给他坐。小娃儿知他刚才说的话被听见了,心里蛮不自在,但都被听见了,只得硬着头皮立在那。

过了片刻,才听烟斗钱朝老九喝道:“启华,还不去搓条凳子,给你叔坐?”

小娃儿听,心想来烟斗钱家,从来不给他让坐,今儿个是怎么了?

小娃儿咳嗽了声,朝烟斗钱家打量了眼,这阵势,倒吓得平时多话的小娃儿不敢乱说。

老九端来板凳,望小娃儿身边放,也不让他去坐。小娃儿见了板凳,慌忙就往上去坐了。

烟斗钱见他坐定,朝胡子八叉的启辉道:“启辉,叫你们回来,不为别的事,就想给你们敲个警钟。如今我膝下无孙,你们九兄弟,不管怎样,要给我生出个来。”

小娃儿听完大笑不已,声音飘向空中,和门前的拐枣树相互呼应。

烟斗钱将烟斗抬,猛吸口,吐出口烟,朝小娃儿吐去。小娃儿踉跄着抬着板凳后退了步才坐定,眼睛瞪着烟斗钱。

他心想烟斗钱叫自己来,定是有事求他,可他还做出这般无礼的样子,真正让人难以理喻。

烟斗钱见小娃儿受不了烟熏,也大笑不已。

烟斗钱笑罢,命老大老二将他扶起,他顺着两人抬着的手,缓缓站起身,他的手虽扶着两人的手,可手中的烟斗却不离手和嘴。他站起了身,朝小娃儿慎重地道:“小娃儿,我见你家幺妹,长得水灵水灵的,今年想必也十二了吧?”

小娃儿愣,不知烟斗钱打的啥算盘,但也只得点头道:“幺妹确实十二了。”

烟斗钱点了点头,朝老大启辉望了眼,启辉明白他爹的意思,朝小娃儿道:“叔,我爹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这事。”

小娃儿听完,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他想着自己就剩下这么个女儿在身边,咋样也得嫁个正常点的人家。最好嫁到市集附近的人家,到时赶场的时候,也可以在女儿家住几天,不用这么辛苦的去赶场。

小娃儿哆嗦着身子,颤抖了半晌才闷闷地道:“启辉,你们家可都是有妻房的人,幺妹还小,不知……。”

烟斗钱咳嗽声,不让启辉说话,朝小娃儿道:“小娃儿,平时我对你不错吧?”

小娃儿点头道:“十年前,我借了你家十斗谷子,你没让喂。五年前闹饥荒,我媳妇想吃肉,借了你五斤肉,你也没要喂。今年收成不太好,你也不要我的土租,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可是,你家最小的老九,都将近三十了,难道还配我那十二岁的幺妹?”

烟斗钱仰头望着天,将烟斗晃,吐出口烟圈,猛而直视小娃儿,喝道:“我不要你家幺妹跟老九,倒要她跟着老三。”

小娃儿听,软瘫着坐到地上,顿觉昏天黑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烟斗钱见小娃儿倒地,朝老九喝了声道:“老九,快扶你叔起来,都快成亲家了,可不能让他坐在地上,传出去,可不是我老钱家的作风。”

小娃儿心想,老三都五十了,怎配得上我家幺妹?

他越想越气,但今天要不答应烟斗钱,想必是不能活着回去了。小娃儿心里暗自流泪,心想苦了幺妹了,她这么小,就要嫁给个断子绝孙的人。

老九启华听得他爹说,忙将小娃儿扶着坐在板凳上。

才坐定,又听烟斗钱道:“老三稳成持重,事事想得周到,想必不会看什么鲁班书下册。亲家前几日说的番话,倒提醒了我老钱,真得为儿孙作长久计了。你想我家这么大产业,要没个后人,岂不是可惜了。”

小娃儿听他说完,心想幺妹嫁到这里来,也不用再去吃苦。只是嫁给他家老三,不但人那么老,还只能做二房,心里总是难受,还不知道那孩子愿意不愿意。

心想烟斗钱定是想起当日的话寒心,才这样来报复我。只怪我平时话多,没遮拦的得罪人。他又是这里的大户,我要得罪了他,以后那么多孩子孙子,可要往哪里去?我如今只有应承了他,才能给孩子们留条出路。

小娃儿万般不忍,心痛地望着眼前的九人。

又听烟斗钱道:“亲家,你不要担心,幺妹嫁过来,不会吃苦。到时我把老三留在家里,不让他外出,我到时也有个依靠了。”

烟斗钱说完,便听拐枣树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个声音道:“爹,是不是哥哥兄弟们都早到了?”

老九听得声音,忙奔向拐枣树后,朝来人嚷道:“三哥,爹叫你回来,是好事呢。这些年,怎么不见你,爹传话出去,你就回来了?”

小娃儿也多年不见老三,此时眼望去,只见他穿着袭青色布衫,纽扣排排地从胸前打到跨下,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留着副纯黑长须,两边脸颊,也长出了小撮毛,越的意气风,看起来倒像三十多岁的人。再看他的脚下,穿的是牛皮做成的鞋。小娃儿眼睛亮,心想老三果然持重,这几年在外面,定大了。

只见老三走了过来,望竹椅便是噗通声跪下道:“爹在上,孩儿不孝,这些年没能回来看爹爹眼,望爹恕罪。”

烟斗钱听,老泪纵横,激动不已,慌忙在老大老二的搀扶下,扶起老三。他嘴唇颤,良久才说出几个字道:“启圣,让爹好好看看你。”

小娃儿见了老三,心里乐滋滋的。又见老三将头挽成个结,结上插了根银簪,心想怕他早入了道家之门,不再过问人家情事,要嫁了这么个人,岂不糟蹋了我家女儿大好年华。遂咳嗽声,不去望启圣。

启圣见有人在这里,忙作揖朝小娃儿礼道:“小侄不知叔在这里,请叔恕罪,小侄给叔请安了。”

小娃儿哪里受得起,慌忙来扶启圣。

烟斗钱拍着启圣的脑门,朗声道:“启圣,还叔啊叔的叫,还不快叫老丈人?”

启圣不知怎么回事,怔怔的望着其余几个兄弟。

老二抱拳拱手,朝老三启圣道:“老三,恭喜你,爹也给你说成门亲事。”

老三愣愣地望着烟斗钱,望着眼前的众人,心想小娃儿家哪里有什么大姑娘?他家那些孩子,都还乳臭未干,难道爹又打了什么算盘,让他家来借什么东西了?

老三忖了良久,朝烟斗钱道:“爹,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娶了妻,我答应梦露,这辈子再不他娶。”

烟斗钱冷笑声,望着小娃儿,朝他道:“孩子他叔,男人三妻四妾,天理所然,你说是不是?”

小娃儿连连点头,朝老三道:“老三,你和侄儿媳妇情深,大家都知道。但古人说得好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和梦露都多少年了还无所出,岂不是不孝?”

老三心里冷笑,这哪是当爹的,简直就是卖女儿的,也不知道爹给了他什么好处。老三想了想,自己进屋搓了条凳子,旁坐下,不再言语。

老三心里也难过,和梦露已尽半生,膝下无儿无女,即便恩爱,也会被爹指责诟骂,公然反对此事,更会闹得家人不愉快。但若娶了小娃儿的女儿幺妹做二房,又对不住梦露。老三启圣心里急,望着两位哥哥,见他们守护在烟斗钱的跟前,心想定是他们出的馊主意,不禁勃然大怒。

老三忽地站起来,朝大哥启辉走去,喝道:“大哥,你要娶二房,你就娶去,怎么就弄到我头上来?难道我来晚了,这事就得摊到我头上?”

烟斗钱听,将烟斗扔,喝道:“你个不肖子,老子让你们娶妻生子,你们倒好,个个跟我去学什么鲁班书,真要弄得我老钱家绝子灭孙吗?”

众子听,相互对望眼,心想大家都不让烟斗钱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老三听完,更是愣住了,朝大哥启辉瞥了眼道:“大哥,爹要个孙子,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是长兄,应该明白爹的意思。”

启辉着急地道:“老三,你可不像话,爹都说了,是他的意思,你老成持重,能继承老钱家的香火。我倒是巴不得有这好事,是吧,爹。”

他说完,转身望着烟斗钱。

烟斗钱略微点点头,望着小娃儿道:“老三,这也是你叔的意思,等明晚幺妹过了门,咱们就是家人了。”

小娃儿心想幺妹来到他家,自己攀了户好人家,乐呵呵地道:“老三,明晚倒是个不错的日子。今早喂在那翻书,想看看哪天日子好,准备把养的小猪崽子们赶到大圈里去,正好看到明天比较好。”

娶二房和娶正妻,大有不同。毕竟是送给人家做小老婆,只要父母同意,乘小轿,送到男方家里,由男方家里请亲戚朋友吃两顿饭,就算过了门。小娃儿也图省事,不用给幺妹备置嫁妆,以后没吃没喝了,还可以来混几顿吃喝,他大赚了不少,就不知道幺妹愿不愿意。不过由不得她,自古婚姻都父母做主,她又能怎样?

老三听完,急得连忙哀求道:“爹,幺妹还小,老九小些,年龄也相配些,不如让幺妹跟了他。”

烟斗钱环眼瞪,喝道:“老三,你怎么说起胡话来,这事能开得起玩笑的吗?你给我听好了,明天你纳了小妾,年后我就要抱孙子,要是再抱不到孙子,就再给你讨房。”

老三急得走到老九跟前,嘀咕道:“老九,这事你先应承下来,三哥这辈子都记着你。”

老九嘟哝道:“三哥,我媳妇这几天恶心呕吐得厉害,我也不能娶个小娘子回去气她啊。你要是真记着我,就不要把我媳妇往绝路上逼了。”

老三又走到老八跟前,老八忙抱着袖子,转到边,不去理会。

老三又转到老七跟前,老七见了,连忙躲开了。老三还想问老六,结果老老四等人,早跑到旁去了。老三见不能推,只得暗自叹息。

烟斗钱见事也定下来,朝小娃儿道:“小娃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把幺妹送来。我这里摆几桌酒席,请在邻们来喝杯酒,张罗张罗。”

小娃儿听得此言,欢天喜地的去了。

小娃儿回到家,把这事给老伴说了,老伴骂了通道:“你个挨千刀被雷劈的,幺妹才多大,就去给人家当二房,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小娃儿被骂得狗血喷头,把抱住老伴道:“孩子她娘,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没见今天那阵势,我要是不答应,他们会放呜来吗?你是知道的,烟斗钱家九个儿子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产业,就他家这里,虽只留下个糟老头子在家,没雇家丁仆人,但谁敢动他半根毫毛?”

老伴想了想,望着屋梁,叹息了口气,抱着手道:“当家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幺妹嫁过去吗?”

小娃儿摸着脑门,忖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道:“孩子她娘,我也是没办法啊,他家人多势众,又是这里霸,我们能怎么办?”

老伴冷哼声道:“把幺妹送到她外婆家去,我就不信,他们敢去那撒野?”

小娃儿将脖子伸,点头道:“这倒是好主意,但你想过没有,我们家这些年都靠他们接济,要没有烟斗钱家,我们早就饿死了。况且明天就要要人,那能送到那里去?”

夫妻二人,叹息了回,望着屋前的杨柳树,只见喜鹊在树上不停的高唱。小娃儿心里烦闷,伸手在地上抓了颗石头,望杨柳树上扔,吓得喜鹊乱飞,望空中去了。

老伴见他脾气,忙道:“你叫老二去田里看看,把幺妹叫回家来,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小娃儿摇摇头道:“孩子她娘,我说你糊涂了吗?这事最好不让她知道,她知道了,还不寻死觅活的?被她闹,别说烟斗钱家要找我们算账,我们也落得……。”

老伴话音未落,已哭得泪人儿似的。

小娃儿瞪了老伴眼,喝道:“哭什么哭,就像死了人似的,让人家知道,这事可怎么好?虽然不让幺妹知道,你也悄悄的去找个人翻书看看,明天啥时候送姑娘去好?”

老伴听了,心想女人辈子就嫁那么次,是得挑个吉利的日子。老伴边揉着红肿的双眼,边慢吞吞的去了。

小娃儿有几分不忍,怕老伴去露出什么破绽,把拉住她道:“还是我去吧,你留在家里,这事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老伴默默的点了点头,望着小娃儿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没良心的东西,定是惹着了烟斗钱,才把女儿生的幸福给断送了。

老伴见小娃儿去了,便朝田里而去,生这么大的事,万被幺妹知道了,岂不闹得翻天覆地不可收拾?她要去把幺妹叫回家来,在她知道之前,将她关进屋里。

老伴来到田里,见幺妹正在那割稻子,便朝她嚷道:“幺妹,你二舅妈的闺女来了,你去陪她玩玩,田里的活,就交给你哥哥嫂子们忙活去。”

幺妹边应边割了把稻子握在手里,朝她娘道:“娘,听见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幺妹心想表妹来家都是叫着跟到田里来起忙活的,今儿个天变了?太阳打西边出了?幺妹边想,边从水田里走出来,胡乱洗了洗脚,将裤腿卷下,便光着两只小脚丫踩在软软的田埂上。她小心翼翼的踩着,感受着田埂柔软的弹力,打在自己的小脚丫上,像踩在棉花上样舒服惬意。

幺妹穿了草鞋,伙同她的娘,正要离开田里,忽听得个妇女尖声朝她娘嚷道:“我说幺妹她娘,你家有什么喜事了,叫小娃儿去看期程?”

幺妹她娘听,涨红了脸面,不敢说话,拉着幺妹往前便走。

幺妹不知那人说些什么,反拉住她娘道:“娘,她说些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幺妹她娘急了,朝幺妹冷喝声道:“大人说话,不得多嘴。”

那人见幺妹她娘要走,走上几步,朝幺妹胸前望了眼,只见她两个软绵绵的小馒头,衬着粗布衫,被田水浸湿得轮廓忽隐忽现。那人啧啧两声,翘起拇指道:“幺妹,难怪烟斗钱家的老三看重了你,原来这妮子虽才十几岁,却长着二十岁的身材,令人羡慕。”

幺妹听了,满不是滋味,冷哼声道:“三姑,你家翠花不是想嫁烟斗钱家的老九吗?我才不稀罕去烟斗钱家,他家有什么好?”

被叫着三姑的人双手叉腰,朝幺妹瞪了眼,喝道:“幺妹,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别以为由得了你,你爹都把你给卖了。”

这话出,幺妹便要上前理论。幺妹她娘急忙拉住幺妹,朝幺妹道:“幺妹,咋说她也是你三姑,你可不能胡来。”

幺妹瞪了又瞪,见三姑那副泼妇样,虽怒火中烧,却也消了半。

三姑却得理不饶人,朝幺妹她娘喝道:“嫂子,今天喂叫你声嫂子,是看在哥的面子上。要是没吃喝,也不至于将幺妹给卖了。”

幺妹她娘心虚,拉着幺妹便走。走得几步,又听三姑手叉腰,手甩着手中的秀帕,笑不拢嘴地道:“心虚了,幺妹她娘。心虚了迟早也会把事捅出来的。幺妹,你现在还叫她娘,等你回到家,你定会后悔。”

幺妹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

幺妹她娘心里暗骂道:“快嘴男,快嘴男,你嘴真是快,还怕蔚事,你这不坏了大事吗?”

幺妹她娘忍了忍,拉着幺妹,回到家里。幺妹想着刚才三姑说的话,不禁心里疑惑,娘今日为何这般对我好?又朝屋子里望了眼,不见表妹。只见她娘走来,将她推进屋里,哐啷声,将门关,把锁上了。

幺妹心里急了,朝她娘嚷道:“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幺妹她娘恨恨地道:“你不要问我做什么,要怪都怪你那嘴快的爹。”

幺妹拍打着屋门,朝她娘道:“娘,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要骂由你,可别气坏了你的身子。”

幺妹说完,伸手猛拉房门,急得她娘哭道:“幺妹,你就在屋里,不要出来。”

谁知三姑是个不怕惹事的人,远远的跟着她娘儿两,走了来。三姑远远的站在院坝外,朝小娃儿家的屋子冷笑道:“幺妹,我看你嘴硬,叫你别回家来,你还不信,你爹在我家,连期都看好了,明天正午时分,就将你送到烟斗钱家去。你如今要给他启圣做小,去了少不得好吃好喝的待承你。”

幺妹听罢,脑子里轰的声响,无助地望着门缝外依稀能看清她娘的身影,喃喃地道:“娘,这不是真的?”

幺妹她娘的眼泪,不住的流,也不知道该堵三姑的嘴,还是回答幺妹的问话好。

只见三姑,又走进几步,指着幺妹她娘骂道:“贱人,竟然贪图富贵,连自己的女儿都卖了。”

幺妹她娘觉着屈得慌,谁忍心让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去见个老头?但她想了想,她嫁人的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心里又突然的平衡起来。到了十二三岁,是该出嫁的时候了。

她反过脸去,伸手指着三姑,朝她骂道:“你个卖饼子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连你女婿都要勾引,算什么好东西,我家有点啥事,你就来这里指指点点的了。撒泡尿自己照照,再来这里说话。”

三姑被说得难听,将秀帕扔,奔了过来,纠着幺妹她娘的耳朵不放。幺妹她娘见三姑来抓,也不示弱,将手抓住三姑的头,使劲的扯。两人撕打在起,急得幺妹在屋里拍着门板道:“娘,你们别打了,快来开门啊,娘……。”

两人扭打了阵,小娃儿才从三姑钾来,见两人打得不成人样,慌忙站在中间来隔。谁知三姑和他老伴的力气和个子,都比他高了个头,他要去隔架,那简直是蚂蚁阻止大象争斗,毫无办法。

小娃儿钻到中间,反而被两人乱抓了阵,抓得鼻肿脸青。小娃儿只得慌忙爬出来,朝烟斗钱家去了。

烟斗钱见小娃儿脸的伤,朝他喝道:“谁这么大胆,竟敢对我亲家下手?你告诉我,我这就叫人收拾他去。”

小娃儿着急地直指他家的地方,烟斗钱听得扭打的声音,朝老三道:“老三,你和老九去看看,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就给我打死他。”

老三此时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拐枣树下他娘的坟前,给他的娘烧纸,听得烟斗钱的话,只得懒散地站起身,朝老九望了眼。老九微微笑,走到老三的跟前道:“三哥,走,咱们见见嫂子去。好多年没见到幺妹,定也长得变了摸样。”

老九说完,朝前走了。老三无奈,只得跟着小娃儿,急急的朝他家去了。三人来到小娃儿家的院子,看见三姑和小娃儿媳妇打成团,老九不禁大笑道:“三姑,这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还和自己的嫂子打起来了。”

三姑气急败坏,见小娃儿邀了帮手,冷笑道:“小娃儿,别以为你带了帮手来我就怕了你。难道你让自己的女儿当了婊子,还要找人来立牌坊?”

小娃儿听得骂得难听,走上前去,挥拳就朝三姑的脸上打了过去。

老九看着拍掌道:“小娃儿,你这拳打得好,想必你妹的脸,都要变猪脸了吧?”

老九几弟兄当着烟斗钱的面把小娃儿当叔叔看,但到外面,就不把他当人看。他矮个子娶了个高个媳妇,大家都把他媳妇叫高脚鸡。

家里的活,平时都是高脚鸡人撑着,他家几个儿子娶了媳妇,担子才落在了儿子媳妇上。当年的高脚鸡,天是不得清闲的,哪有闲工夫在家和别人打架。

老九看了阵,叹息道:“小娃儿,你人就能摆平的事,偏要把我和三哥叫来,你这算是哪门子事?”

小娃儿拳打过去后,三姑便松了手,抱头躺在地上哭。高脚鸡见三姑被打了,便也松了手,站在边。两人都蓬松着头,就像两只大战了场的落毛鸡

高脚鸡瞪了老九和老三眼,气得将双手叉,冷哼声道:“叫你两兄弟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看我们家人的笑话。现在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老九歪斜着眼,朝高脚鸡讪讪地道:“都快成亲家了,不让我们喝杯茶,就要赶我们走啊?人是小娃儿叫来的,不送我们走,我们还不走了。”

小娃儿连忙走到跟前,赔不是地道:“老九,你就别和你婶般见识,她是头长见识短,不要跟她计较。”

老九嗤了声,拉了把老三的肩膀道:“三哥,既然来了,就要见见幺妹。你要是不见,来这趟,不就亏了吗?”

老九话音未必,便听屋里声清脆的声音喝道:“我就在这里,你们想见的是我,别为难我的爹娘。”

老九听得是幺妹的声音,便朝屋门走去,见把大锁,将屋门锁住,朝高脚鸡喝道:“高脚鸡,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将我大嫂锁在屋里?”

高脚鸡冷哼声,朝老九喝道:“老娘要不将她锁起来,明天你家来接得了人?我可告诉你老九,老娘今天没心情理你,等哪天有心情了,咱们走着瞧。”

老九听得毛骨悚然,鼻子里嗤的声,心想个女的,有什么本事?况且我家在这里的声望,众所周知,你敢对我不敬,你家的租子就加倍的收。

老九不服气地喝道:“怎么,还想跟我较劲了?”

小娃儿忙拉住高脚鸡,朝她道:“孩子她娘,你就少说几句。”

高脚鸡脚踹在小娃儿的脚趾上,喝道:“就你个软骨头,我这辈子嫁你,算是我倒霉了。人家都会向着自己的老婆说话,难道我就不是你老婆了?”

三姑哭了阵,见没人理会,便灰溜溜的爬起来回家去了。

听得高脚鸡的话,又恨又气又恼,摸着被抓起道道血痕的脸,远远地瞪了高脚鸡眼,大叫声道:“高脚鸡,迟早吾找你算账的。”

老三直没说话,见他家人如此胡闹,准备离开,却被老九跳下坎子,抓住他道:“三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嫂子?”

老三推开老九,不耐烦地道:“老九,你怎么也跟着耍狠起来?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也要留点好名声。”

老九把扔开他,喃喃地道:“你竟给我讲些大道理,以前的嫂子,不也是抢来的吗?”

老三怒喝声,伸手便要来打老九,但想人在小娃儿家,不便出手,断喝声道:“老九,我不许你胡说你嫂子。”

老九故意揭老三的疮疤,是想让他尽快娶了幺妹。

老三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虽然垂了下来,但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对往事的回忆。他不愿去想起,但又不得不想起。

那是个冷雨夜,是三十年前的事,他刚拜师学艺,经过山洞,听得洞内有哭声。老三听得不忍,便钻进洞里,见不少的人,围着被脱光衣服的女子,在那轮番侮辱。老三看不过去了,便大喝声,将手里的斧头轮,朝众人劈去。众山贼害怕,纷纷提着裤子便跑。老三见山贼跑了,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替女子披上。当时女子昏迷不醒,等她醒来时,再也记不起以前生的事。老三觉得她可怜,决意将她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妻子。

老九知道他的事,此时提起当年的事,是想告诉老三,他直钟情的人,是个不完全的人,还是被众贼玷污的人。她不能生育,想必与那有关。

老三直直的望着前方,望着坎子上嵌着的块花岗岩。老九见状,吓得伸手在老三眼前挥了挥道:“三哥,你可知道爹的番良苦用心?大家都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娶了嫂子,也算是对得起她了,你虽精通木艺,却没真正看过鲁班书下册,你能让钱家香灯有继,难道你要让爹含恨而终吗?”

老三醒过神来,摆摆手,转过身来,直直的朝院外走去道:“老九,你永远也不懂对个人的感情。”

老九见老三走出院门,瞪了小娃儿和高脚鸡眼,啐了口,追老三去了。

高脚鸡不屑地望着老九去的地方,伸手拉旁立着的小娃儿的耳朵,喝道:“我叫你胳膊支往外拐,我叫你往外拐。”

边说边将小娃儿拉到跟前,拍拍的几耳光,便打在他的脸上。小娃儿是个怕老婆的,不敢吱声,急得幺妹在屋里,大叫道:“娘,你就别打了,再打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高脚鸡不理,继续打着小娃儿,小娃儿忙讨饶道:“孩子她娘,你就饶了我吧,我也不是有意往外拐,我这是救你啊!”

高脚鸡喝道:“你这是救我?你个软骨头,不争气的东西,害了女儿,难道你还要害我吗?”

小娃儿听完,顿时哭了,哭声惊动屋瓦,令人怜惜。

高脚鸡愣,朝小娃儿道:“打你这么多次,你都死皮赖脸的,从来没有哭过,今日是怎么回事?”

高脚鸡说着,松了手。

小娃儿将脸扭向关着幺妹的屋道:“你说得对,都是我没用,才害得幺妹这样。我知道,是我软弱,是我不配当这个爹,是我贪生怕死,我这就去烟斗钱家,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让幺妹嫁给他家老三。”

高脚鸡听完,慌忙把将小娃儿抱住道:“孩子他爹,你可不能干傻事,你这是时气糊涂了,才说胡话,要去,也是我去。”

高脚鸡话还没说完,也将小娃儿抱起,扔向另间屋子,锁了房门。幺妹见了,慌忙道:“娘,你和爹都不要争着去了,我愿意嫁给启圣。”

幺妹抹了抹眼泪,抿了抿嘴,望着高脚鸡。

高脚鸡将两人放出,抱在起,争相痛哭。

三人哭了回,高脚鸡抹了把泪,朝幺妹望了眼,十分不忍。她站直身子,朝小娃儿道:“孩子她爹,你去把老大、老二都叫回来,大家商量下,把幺妹送走。”

小娃儿听罢,脸色大变。

高脚鸡瞪了他眼,喝道:“你还不去,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幺妹嫁给个老头吗?你看烟斗钱家的老三,虽然人看起来年轻,可和你我,不过相差几岁。”

小娃儿怯怯的应了声,朝田里去了。高脚鸡边将幺妹扶进屋,边安慰她道:“我的儿,我绝对不会让你落入虎口,你好好的坐着,等我想想办法。”

幺妹擦了擦眼泪,坐在长板凳上,望着屋梁上挂着的几个玉米棒子。幺妹的心里,虽不是滋味,但也亲眼见她娘无奈的样子,她只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里。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懂事得早。

幺妹望着望着,突然觉得眼前花,昏睡过去。

她想起对门老黄家的雀羊,他们都习惯叫他的绰号绵羊,想起曾起割稻子,起割猪草,起在水里嬉戏的情景,不禁梦里流泪,湿了衣衫。

幺妹醒来,望着掌起的油灯,望着眼前的景象,她回忆起往事,回忆起那个拿着镰刀的男孩,在向她招手。

幺妹突然摇摇头,朝他摆摆手道:“绵羊,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高脚鸡听见她的喊声,慌忙从厨房奔到屋里,俯身蹲下,低声道:“我的儿,你可不要想不通,你不要吓娘。等吃了晚饭,我就让你两个哥哥送你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幺妹无助的望着高脚鸡,心想烟斗钱家在这带的势力,她又能逃到哪里去?但若不逃,就只能辈子守着个老男人。

幺妹伸手搂住高脚鸡的脖子,抽泣道:“娘,我要是走,想必烟斗钱坚与你们为难,喂是不走了。”

高脚鸡断喝道:“我的儿,这切都是你那短命的爹做出来的,烟斗钱家要找就找他去,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离开这里,娘也就少了分担忧。”

高脚鸡说完,只见她儿媳妇已将饭菜端了上来,众人都胡来吃了些,给幺妹打点了些行李吃穿的东西,便趁着月色,悄悄的朝线天外而去。

高脚鸡生有两男女,幺妹是最小的个,是在她将近五十才生的。两个儿子,都早娶妻生子了。孙子都比幺妹还大,但都长得愣头傻脑的,平时不给家里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她这两个儿子,也是见利忘义的人,听说幺妹要嫁给启圣,心里高兴得了不得。只要幺妹嫁了过去,以后他家就不愁吃穿了。

老大小名叫狗子,听在邻说是小娃儿路上捡来的。私下里,人们都叫他杂种,好几次被他听见,他都翻白眼。他双眼睛,左眼大右眼小,瞪起人来,只像牛眼只像鼠目,邻居们又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属牛。他正好是牛年出生,倒有几分牛的犟脾气。左手有些残疾,走路时总爱将手望空中不停的乱甩。

老二倒是个正常人,但个子跟小娃儿差不多,遗传了小娃儿的基因,也遗传了小娃儿怯弱的个性。他与小娃儿不同的地方,不是快嘴,而是闷窦。和老婆吵架,急得半天说不出句话来,只要开口吵,总是他输。有理的事,总会被弄得无理,高脚鸡从小就叫他闷窦,大家也不给他娶别的绰号,就叫他闷窦。偶尔见着他和小娃儿起,有人就取笑地说,你看那家子多好,个快嘴,个闷窦。

小娃儿急急的去找两人,要他们送幺妹走,两人极不情愿。幺妹看出两个哥哥的心思,但想想绵羊,想想那个清秀的面孔,她要抗争,不到最后,她不罢休。

三人摸黑走出线天,来到处清溪旁,老大便对幺妹道:“幺妹,咱们走累了,先歇歇,喝口水再走。”

幺妹朝两人白了眼,恨恨地道:“大哥、二哥,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是怕得罪了烟斗钱家,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如今遂了你们的心愿,我也不走了。”

属牛听,拍掌道:“幺妹,你说这话在理。你看在线天这个地方,谁敢得罪烟斗钱?方圆数百里,都是烟斗钱的地盘。你要走,能走到哪里去?咱们远方又没有什么亲戚,你出去了不是比这里危险?”

闷窦半天憋出句话来道:“幺妹不知当年搬月亮……。”

他的话还没说完,数年就抢了去道:“当年搬月亮家,你不知道,那时咱们家欠了佘家营大地主家的粮食,几年干旱没法还,趁着月夜,悄悄的赶了几个月的路,搬到了这个地方。幺妹,你可知道,当年爹、娘背着我和你二哥,又要赶路,又要找粮食给我们吃,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我们来到线天的时候,几乎连衣服都全破了,好得烟斗钱收留,还借给我们粮食……。”

属牛边说,边可怜地望着闷窦。闷窦不知咋说,将头点得如捣蒜。

属牛朝幺妹望了眼,见幺妹不出言。便又道:“幺妹,那些年,那种苦,你是没受过。你要走,我们也不怪你,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你要是离开了这个家,以后永远也不要回来。”

属牛边说边将嗓音扯大,越来越响。

幺妹仰头望着天,噙住眼泪,不让外流。她转过身去,望着清溪,望着水影里的月亮,圆圆的有如磨盘大。远近的山脉、树木、竹林,随着清风,吹来碎叶,打在她的脸上,寒气袭来,她踉跄地退了几步。

忽听得几声呼哨,闪出彪人马,灯火闪耀,照着三人。

幺妹定睛望,不是别人,正是烟斗钱。

属牛和闷窦见了,慌忙跪倒在地道:“钱伯伯,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被逼无奈才将幺妹送到这里的。”

属牛爬到烟斗钱的身边,扯着他的裤腿道:“这事都是我老汉叫我们这么做的,不能怪我们。”

烟斗钱吸了口烟,吐出口烟圈,深陷的双目,盯了幺妹眼,拉长声音道:“这件事,与你们都无关,你爹趁你们刚走,就去禀报我了。属牛,你知道我最恨什么人吗?”

属牛摇摇头,不解其意,朝闷窦望了眼。闷窦见属牛看着自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张大嘴巴却说不出句话。

烟斗钱冷笑声道:“我告诉你吧,我最不喜欢出卖自己亲人的人。”

属牛还没听完,已将头噗通噗通的在地上磕个不停。烟斗钱的声音,说得很慈祥,很悦耳,可在属牛的耳朵里,听得是那么刺耳,震耳欲聋。他宁愿听不到这个声音,宁愿这缕声音从此消失。

烟斗钱说罢,朝身后的十余人招招手道:“将这三人,统统给我抓起来。”

幺妹见十余人扑了过来,仰头大笑不止。她的笑声,迎着风,朝四周飘散。她见闷窦也匍匐跪下,拉着烟斗钱的裤腿,不禁冷笑。同时,她感到痛楚,感到亲人的出卖的难受,感到时间上,再无人值得信任。

幺妹最不敢相信,小娃儿竟然出卖自己的女儿,竟然将逃走的事告诉烟斗钱,她狂笑不止,笑得凄厉无比。

烟斗钱抽了口烟,在十余个人的簇拥下,缓缓的走在线天的狭缝里。身后被绳子捆着的三人,在他的威严下,步挨步的往回走。

幺妹高昂着头,望着眼前的灯火,望着眼前的人,望着高矮的两兄弟,她突然憎恶这个世界,憎恶所有的人。可她,用什么去反抗?

三人被分别捆在烟斗钱家厢房的的三根柱子上,院子里,竖着不少的火把,站着不少的人。这些,都是烟斗钱的家丁,烟斗钱故意留下自己在这里看守老宅,所有的家丁,都在线天外的宅子居住,只要有事,家丁们都会赶来。他留下个人,明是让租住他土地的人不用害怕,其实他另有打算,谁不害怕?

幺妹被绑得高高的,她晃眼便见高脚鸡也被绑在对面厢房的柱子上,不禁朝站在柱子下的烟斗钱啐了口。烟斗钱还没伸手去擦,早有家丁替他擦掉。

老九站在柱子下,见幺妹如此无理,怒喝声,正想用鞭子抽她,却被烟斗钱阻住道:“老九,不得胡闹。”

老九恨恨地道:“爹,咱们家对这些狗奴才再好,他们都不记得咱们的恩情,还不如……。”

烟斗钱将烟斗望老九头上磕,喝道:“混账,平时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竟如此蛮横?他们也不容易,年种地为生,口朝黄土背朝天,他们有什么困难,咱们要帮助他们,犯了什么错,咱们也要帮他们纠正错误,咱们要帮他们改。”

烟斗钱的话语,像糖样,粘着众人的心。线天的人家,听得烟斗钱家热闹,都抹黑赶了过来。见小娃儿家都被抓了来,吓得躲在拐枣树后,探个头来看究竟。烟斗钱见来的人多了,索性喝道:“大家都来了,何不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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