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无选择

你别无选择

官之麟跟刘月琴离婚半年后,与燕玲结秦晋之好。又一年后,得一女儿,取名官晓燕。同年,官群考取北京航空学院。

几度春秋,恩怨难了,刘月琴忧疾交加,郁郁谢世。官群对父亲更加耿耿于怀,从此决裂。

“文革”开始不久,官之麟夫妇被揪出批斗,关进牛棚。13岁的官晓燕走投无路,只得北上京城,寻求兄长的庇护。

官群已有一个美满的四口之家:妻子乔雪是301医院的护士,两个可爱的女儿,大的3岁,叫婷婷,小的1岁出头,唤作明明。

晓燕刚来时,官群在感情上还有点不能接受,但是乔雪和两个孩子非常喜欢她。这一点很重要。很快,他就抛弃了成见。毕竟,血浓于水啊。

晓燕弹得一手肖邦。家中的钢琴被人抄走时,她哭红了鼻子。幸好乔雪有一架钢琴,姑嫂互取短长,相得益彰。傍晚时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欣赏她们轮流演奏中外名曲,婷婷和明明竟然不吵不闹,似乎比她们的爸爸还听得入迷。

但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没能保持多久。

一天,学校红卫兵组织要选几个女生当中队长,官晓燕由于能歌善舞,活动能力强,被列为候选人之一。一个没能入选的女生提出,官晓燕的家庭背景不清不楚,应该调查调查。晓燕一听,赶紧声明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不够,请大家另择高明。红卫兵小将们的政治嗅觉确实灵敏,马上猜想官晓燕的家庭大有问题,即派人南下上海摸底。

调查者返京时,扛回整整一麻袋大字报,上面都是控诉官晓燕父母这对狼狈为奸的黑法官,是如何反党反毛主席的,又是如何草菅人命残害革命群众的。红卫兵组织把这些大字报重新张贴在校园各处,做反面教材,意欲提醒大家,要严防“狗崽子”混进革命小将队伍。其中有一张大字报干脆贴到了官晓燕所在班级的黑板上,其文如下:

“官之麟(名字加上红×)抛弃他的贫下中农妻子,取(娶)资本家的女儿做小老婆,是非常可耻非常可恨的反革命行为!!!……”

官晓燕的红卫兵袖章当众被捋下,无地自容,回家向兄嫂哭诉。官群一言不发。晓燕自此怏怏不乐。

“黑五类”的“狗崽子”低人两等,别说“红五类”的后代,就是“麻灰类”的子女,也鄙夷他们。

谁都不理官晓燕了,只有一个人除外,她叫赵小菁。

小菁的母亲是个神秘的小车司机,父亲据说是一位更神秘的大人物。她母亲不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小菁在内。因为父爱的缺乏,小菁有很强的逆反心理,常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故意惹妈妈生气,以期得到加倍的爱来补偿自己。她比官晓燕高一个年级,两人特别投缘。

二八少女,花季多梦,这时,小菁跟一个叫凌力的男孩好上了。

凌力有很可炫耀的家庭背景,是学校红卫兵组织的头,瘦高个,戴一副黑框眼镜,清秀而文雅,脸上总挂着一副淡淡的倦意。

一般的红卫兵性喜舞拳弄棒,凌力则偏好以“理”服人。倘若有人辩得过他,自然放你一马;如果辩不过他,那就对不起了,劳驾你自己掌嘴,并且下跪思过。

有一天,小菁带晓燕去见凌力,以期得到他的关照。晓燕穿了一件细花连衣裙,让风吹得非常饱满,格外漂亮扎眼。凌力自然有通常的审美能力,但神情却是不屑一顾,还批评晓燕的资产阶级情调。

又一天,红卫兵组织安排“黑五类”子女到操场拔草,晓燕的纤纤素手很快磨出血泡,速度随之慢了下来。一个小队长瞅准机会,冷不丁直取晓燕,质问她为什么对“毒草”手下留情。晓燕辩解一二,就有人拿来一把剃刀,要给她理个阴阳头。

凌力适时出现,制止了手下。晓燕于是深含感激。

小菁得知此事,找到凌力,代晓燕表示谢意。凌力叹了一口气,说晓燕人不错,可惜出身不好,在学校他不便跟她在一起说话,但欢迎她到他家来玩。

凌力家有很多装潢考究的藏书。晓燕羡慕不已。她奇怪为何别人的书都被抄了,而凌力家的书却安然无恙?凌力不便回答(这些书实际上大部分是从别人家抄来的),笑笑,随手抽了两本,让她拿去阅读。这样一来二往,彼此就悄悄热络了起来。

忽一日,凌力不肯借书了,说是这些书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欲罢不能的晓燕提出:

“我到你家里来看还不行吗?”

凌力正中下怀。

为讨晓燕的喜欢,凌力也开始读一点当时的禁书,比如《少年维特之烦恼》,不料越读越有味。他天资聪颖,辩才无碍,很快就能同晓燕就书中人物情节进行一番讨论。

不久,学校停课,晓燕便三天两头往凌力家跑。两人在一起耳鬓厮磨久了,不由得情愫暗生。

小菁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以她的性格而论,应该不会太在乎失去一个男生的所谓爱情,或者说,这种性格的女孩在受到沉重的打击以前,根本就不会真正地爱上一个男孩。然而,也同样因为这种性格,她不会轻易言败,她不愿让对手后来居上,尤其当这个对手是自己要好的朋友时。她发誓要把凌力夺回来,然后——假如她愿意——再抛弃他!

小菁马上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官群,说晓燕道德如何败坏,怎样勾引一个叫凌力的男生,他们甚至已经怎样怎样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官群阅悉,烦忧不堪,不完全相信,也不敢不信。

某日黄昏,晓燕蹦蹦跳跳出门,官群满腹狐疑地跟踪而去。不一会,果然瞅见一男孩在路灯下等她。两人见面,格外亲热,手拉手,喁喁私语。官群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即“啪啪”打了妹妹两个耳光。

凌力见有人竟敢揍自己的女朋友,霍地拔出一柄随身带的三角刮刀,朝官群刺去。后者飞起一脚,踢他的手腕。此时,被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的晓燕,回过神来,猛喊一声:

“哥!”

凌力下意识迟疑了一下,被官群来势迅疾的一脚扫来,顿时被自己手中的刀在腹前划了一道三分深的口子。

官群和晓燕都惊呆了!

凌力当即被送到医院。

官群哪里还脱得了干系!

凌力的舅舅是炙手可热的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仅凭凌力母亲的一面之辞,就令人把官群抓了起来,并将其定性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官群的父亲和继母都是走资派,走资派的儿子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刺杀红卫兵小将,这不是反革命的猖狂之举,难道还是革命行动!

很快,官群被判无期徒刑。乔雪闻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又气又急的晓燕最终还是想到了凌力,也只有他能救哥哥了,瞅准凌力的家人不在时,溜进病房,陈述心愿。不料凌力冷笑一阵,慢条斯理说:“他活该!要我救你哥,你先护理我三个月再说。等我伤好了,才能看着办。”

面对此等促狭寡情之人,晓燕想拂袖而去,甚至觉得自己想哭的念头都有点可耻!但一想到大哥一辈子将断送在自己身上,又不得不委屈求全,只好含泪答应下来。

凌力的母亲尽管对晓燕一脸鄙夷,可有个女孩子来照看不好伺候的儿子,也顺水推舟,落个轻松。

过了两个月。凌力的伤实际上已痊愈,他不出院是为了瞅准机会方便地占有晓燕。

这天,晓燕伏在沙发上打瞌睡,一觉醒来,就失去了一个少女最宝贵的东西,顿时万念俱灰。

当意犹未尽的凌力一鼓作气,想继续**她时,晓燕伸腿踹翻了他,一跃而起,紧裹衣服,逃了出去。

回家闷声不响,一头扑到**。

面对嫂子,晓燕又如何长时间自控?当后者坐在床边,再三要她吃点东西,她不由得痛哭流涕。

乔雪听她做下这等傻事,又爱又恨,料那纨绔之人还会来纠缠小姑,劝慰一番之后,便催促晓燕离开这伤心之地。

1970年10月,官晓燕回到上海,看到尘封已久的家,心里更是空空****,便索性申请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考虑到她回祖籍之地的要求,有关部门就把她下放到了湖南的白石铺镇。

此行,晓燕顺路探望了在江西某“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父母,亲人相见,有流不尽的眼泪,有说不完的话儿,但晓燕隐瞒了官群入狱之事,不忍让鬓角已泛起白霜的父亲,一夜间愁白了头啊。

此时的北京,艳阳高照,秋高气爽。乔雪的心却黑云压城城欲摧。

丈夫入狱不久,组织上就出面做她的思想工作,要求作为党员的她,与“现行反革命分子”官群划清界限,马上离婚。

乔雪断然拒绝。

于是,不得不面对一连串的打击:她被调离了高干病房,去洗床单、扫厕所;两个女儿被幼儿园拒之门外;她本人则得到了“留党察看,以观后效”的最后通牒。

在此期间,她去探望过丈夫两次。

起初,官群一见她喜悦之情就溢于言表,后来,她忍不住把组织上的态度及自己和孩子所受的委屈告诉了他,官群便长时间不言不语了,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甚至当她伸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时,他总是畏缩地抽回,仿佛生怕弄脏了妻子洁白的双手。

第三次,乔雪来探监。两人对视良久。官群突然说:

“我考虑了好久,觉得咱俩离婚是对的。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不能太自私。为了你的前途和孩子们的命运着想……”

“不!”乔雪大喊一声,掩面而去。

接下来的见面,自然是第三次的重演,甚至,官群给她下跪苦求。

可以想象乔雪心如刀绞的痛苦!

这样拖了三年。

生活的困难越来越大:乔雪的工资经常被扣发;婷婷上学无门,明明无人照管。瞧着两个可爱而无辜的女儿,乔雪也不忍心再连累她们,当她带着极矛盾的心情,又一次去探监,送几件衣服给官群,夫妻俩好像已无话可说,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但还有一件事乔雪没说:早在两年前,她就被开除了党籍。

“婷婷和明明……”乔雪想跟官群认真谈谈孩子们的事,但欲言又止。后者冷漠地说:

“走吧。以后别来看我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吗?”

乔雪的心针尖般颤动了一下,欲哭无泪的她正要离去时,一个穿流行军装的妙龄女子,也来探望官群,还亲热地叫了一声“群哥”,并递给他一大包食品。

乔雪吃惊不小,正疑惑间,听得官群说:“这是赵小菁,晓燕的同学,常来看我。”

乔雪的心又针尖般地颤动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在监狱大门外,见到这女孩子上了一辆轿车,司机也比较特别,是个中年妇女。

小菁瞧见乔雪的脸上浮现一种只有妻子才有的相当复杂相当微妙的表情,赶紧说:“嫂子,是晓燕写信让我来看群哥的……”

小菁一提到晓燕,乔雪无限心酸又涌上心头,哽咽着:“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就这样完了。晓燕去了湖南……我跟官群……我跟他就要离婚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仿佛他们不得不离婚完全是由小菁所致。

而事实上也正是小菁任性的匿名信,引发了特定历史环境下的这一悲剧。当然,除了小菁本人,谁也不知道这一点。乔雪只不过痛苦难忍,在人前发泄一下罢了。这更使小菁内疚不已。

但是,人就是这么怪,你越内疚反而越不敢把自己的内疚表现出来。小菁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口吻答了一句:

“我知道。”

“为什么?”乔雪一愣。

人也这么怪,你说服了自己,却希望别人不能说服你;你说服不了自己,却又希望别人能说服你。

“因为,”小菁说,“你别无选择。”

一个星期后,官群夫妇离了婚。

抛弃身陷囹圄的丈夫,对乔雪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灵折磨,客观上寻求自我安慰比较容易,主观上寻求自我安慰则往往是谵妄的。她甚至想:如果此时能有一个无牵无挂的女子爱上官群……不是有一个叫小菁的女子常去看他吗?她为什么要常去看他,甘冒政治风险,受人之托也不致于这么执着?!……他们?……你真荒唐,乔雪。一个妙龄女子怎么会看上一个囚徒呢?

其实,官群也正在为此犯傻。

又一次,赵小菁来探监。

“小菁。”官群说,“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几年来对我的关心。你的恩情我无法偿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看一个罪犯,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不容易了。你太好了。而且,你长得这么美,你不觉得你到这个地方来,很不合适吗?”

“你不是罪犯。”小菁一笑,“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

官群摇摇头。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想告诉你。三年多前你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小菁咬咬嘴唇,“是我写的。”

官群一怔。

“真的。”小菁低下头,“我很难过。”

“所以,你经常来看我,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吗?是为了求得良心的安宁吗?”官群大吃一惊又恍然大悟,停了停,猛然愤怒地大喊起来:

“滚,你给我滚!”

小菁走了。

入狱以来第一次,官群哭了。

绝妙的人世;荒谬的时代。

不久,官群接连收到两封信。

第一封是妹妹晓燕写来的:

“哥。前天收到嫂子的信,才知道你们离婚了。大家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我知道你是为了嫂子和婷婷明明她们好,我知道你们别无选择。我难过得一个人在铁路边坐了一个下午,仿佛通向远方的火车,能把我微不足道的慰藉带给你。

“我住在爷爷的故居。房子很大很幽暗,隐隐给人一种神秘之感。我不知道哪一间曾经是你出生的地方,但我倍觉亲切,仿佛就在你身边,不再孤独……

“对了。我已经跟这里的一个小伙子谈恋爱。他叫李森林,大队支书的儿子,人长得一般,但很重感情,处处关心我,护着我。我有了安全感,也有了温暖感。上个月,他约我到铁路边散步,我们一块数枕木,不知不觉竟数到了另一个小站。返回的途中,月亮上来了,我开玩笑地问他是否愿意这样陪着我,一直走到北京。

“他问:‘干吗要去北京?’

“我说:‘那里曾经有我的家。’

“他说:‘我给你一个家不行吗?’

“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搂过我,吻一下就问一声:‘行不行?’我被他搂得吻得喘不过气来,就赶紧点了点头。

“你说我这样做对吗,哥?

“……”

第二封信,他一看落款,就知是小菁写来的。

本不打算拆阅,转而一想几年来她的探监是何等可贵之举,想起她上次临走时那凄凉的一瞥,官群又想知道她写信的内容。尽管认识这么久了,在官群看来,小菁仍然是神秘的:她为什么要写匿名信?她出入监狱怎么如此方便,况且是来看一个“反革命”?即使是求得良心上的安宁,说到底还是怜悯和同情呐,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已超出了这个范畴?

看了晓燕来信中有关李森林的文字,他甚至想,要感谢小菁那封匿名信:如果自己不介入,晓燕不知要被那文质彬彬的少年恶棍凌力害得多惨!

小菁的信,字迹娟秀,一如其人:

“群哥。我知道你在恨我,你不知道我自己更恨自己。我写匿名信纯属胡闹。从你入狱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补偿你失去的一切,尽管我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你被剥夺的东西太多太多!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晓燕并没有也不可能要求我经常来探监。几年来,跟你接触多了,我发现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作为一个没有自由的囚徒,你穿着糟糕的囚衣,在我眼里,却仍然有一种惊人的高贵!

“坦率地说,我爱上了你。

“请你相信,这不是一个女孩子的胡言乱语和一时冲动。当然,也许从一开始我的心态就是复杂的,可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结果,可现在事情就这么简单:我爱上你了!这很重要。

“我不大喜欢读书,但最近偶然读到大文豪苏东坡的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其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两句,让我深有感触。我把这首词抄录送给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有一个不坏的消息:不远的将来,你也许能得到自由。我绝食了三天三夜,才打动我妈,让她告诉我生父是谁。但是我向我妈发誓了,不告诉第三者,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去找了他,求他救你一把,否则,我便把我妈跟他的关系、我跟他的关系,一古脑儿捅出去。尽管他城府很深,相当冷酷,但结果还是作了让步,答应想办法。

“让我们共同期待那一天吧。”

官群读了此信及所附苏东坡名词,一时云里雾里,不知天上人间:明摆是真实人生,又仿佛是传奇小说。

这等敢恨敢爱的女子,竟让他碰上了。官群顿生惭愧,在读到妹妹和小菁的信之前,离了婚的他实际上已萌发了轻生的念头,而她们及时唤起了他热爱生活的力量。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虽然你不可能接受小菁的爱,但她已经是你命运的一部分,是你生命中最可宝贵的因子之一;况且,你还有可爱的女儿和妹妹,只要可能,哪怕是一天,你也要尽一份父兄的职责。”官群对自己说。

然而,奇怪的是小菁再也没有来看他,只有父亲和晓燕断断续续给他写过几封信。

等待和盼望是漫长的。

直到1978年8月,入狱整整8年之后,官群冤案终于得以平反昭雪。

走出监狱大门,官群的第一感觉是阳光如洪水一般扑来,他不得不眯着眼睛,乍看天边那无可比拟的淡蓝,所有的念头都来不及闪过,要知道,那可是他整整8年的悬念啊!

“爸爸。”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其实近在身边。官群扭头定睛一瞧,侧面不远处齐刷刷站着5个人。

异口同声的婷婷和明明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晓燕走过来了。

还有,还有过于衰老的父亲和继母!

父子紧紧拥抱。

官群又伸手跟继母紧握,终于叫了燕玲一声:“妈!”

大家都笑了。

感慨万千的官群说:“没想到,咱家三代在这个日子这个地方,第一次团圆了。”

话音未落,似乎突然想起:“晓燕,你的那个李森林呢?”

“跟你一样,我也离婚了。”晓燕笑了那么一笑。

“什么?”官群吃惊一问。

“为什么?”又困惑一问。

“哥。”晓燕十分冷静地说,“有的人在一起厮守一辈子都嫌不够,有的人还没度完蜜月就想着分手。我跟李森林的婚姻本来就没有真实的爱情基础,当时我只不过是为了寻求一种保护而匆匆结合。我回了城,而他远在白石铺,我们有不同的生活,况且没有生孩子,说离就离了。也许我有点自私,但我总不能把一生的幸福都搭进去吧。”

妹妹的话使官群想到了乔雪,他充满爱怜地摸摸两个女儿的脸颊,情不自禁问:“你们的妈妈,她还好吗?”

婷婷点点头,明明摇摇头。

晓燕说:“也怪我,很多事情没写信告诉你。三年前,乔雪跟一个苦苦追求她的外科医生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丈夫对婷婷和明明不大好。我们就把姐妹俩接过来了。”

在坐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官群凭窗远眺,仿佛心里有一件什么东西失落在远处似的,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他又想起了小菁——那个总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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